寻秦记改编版第七卷
第一章、咫尺天涯
在全场宾客期待中,纪嫣然姗姗而至,同行的还有当代五行学大家、老朋友邹衍。纪嫣然清减了少许,却无损她的天香国色,而且她那种秀气和清丽是无与匹敌的。赵雅和赵致都是出色的美女,但在她比对下,立即黯然失色。纪嫣然一对秀眸多了点凄迷之色,只不知是否因思念他而引致的。邹衍则是神采飞扬,伴着纪嫣然步入大厅堂。
项少龙怕纪嫣然认出自己的身型,忙躲到赵霸和赵致身后。看到发呆的赵穆这时清醒过来,大步迎前,高声道:“欢迎纪才女、邹先生大驾光临。”众人都忍不住往入口处靠去,争睹这以才貌名着天下的美女项少龙反给挤了出来。赵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道:“董先生!”
此时赵穆正逐一为纪嫣然和邹衍引介与会宾客,项少龙吓了一跳,回头向身后的赵致瞧去,只见她美目射出灼热的亮光,深深地盯实自己,忙微微一笑道:“赵姑娘有何见教?”赵致轻柔地道:“先生像极赵致的一位故人哩!”
项少龙松了一口气,知道荆俊只是漏了点消息,没有真的全泄露出来,装出蛮有兴趣的样子道:“那是否赵姑娘的情郎呢?”这句话明显带着调侃的味儿,他知道赵致定然受不起,最好是以后都不睬他,那就谢天谢地了。岂知赵致俏脸立时染上一层红霞,娇羞地垂下了俏脸,忽又摇摇头,走了开去。
纪嫣然的笑声在人堆那边银铃轻响般传来。项少龙却是正在抹了把泠汗。这是什么一回事?赵致不是爱上了荆俊吗?为何又像对自己大有情意的样子,那他岂非成了荆俊的情敌?她若不喜欢荆俊,为何竟给他回信呢?心乱如麻中,轮到赵雅来找他。
赵雅脸上明显有着吃干醋的神色,却装作若无其事道:“人人都争着认识纪嫣然,何故先生却避到了这儿来?”项少龙见乐乘就在附近竖着耳朵偷听,故意凑到她耳旁提高点声音道:“我这人天生对女人特别有魅力,若让纪嫣然接近了鄙人,她定会情难自禁,所以还是避开为妙。”
赵雅听得却是脸红心跳,天下间敢自夸有吸引女人魅力的男人很多,但她却知道项少龙绝对是名符其实,而且自己便是被他吸引的其中之一。
项少龙瞄到乐乘嘴角微微扬起,显然听到不以为然,遂变本加厉道:“鄙人更怕和女人欢好,因为那些女人一尝过鄙人的雄风和快乐的滋味后,保证都离不开鄙人,唉!那时就真个头痛了。”赵雅更加承受不住,因为她亲身体会过与项少龙欢好时那种无可比拟的高潮,就连赵穆用最猛烈的催情药物都无法盖过。赵雅想起跟他的欢好时光,心神早已飘到九霄云外,只有无意识地道:“谁个男人不想得到纪才女的身心,何故独有先生例外呢?”
项少龙见赵雅这般神情,眼看乐乘也被作弄得好奇心大起的样子,微微一笑道:“人说怀璧其罪,鄙人也认为很有道理。若鄙人得到了纪才女,她又缠着鄙人不放,定会招来嫉忌,更惹来不必要的烦恼,对鄙人在此建立家业的大计最是不利。故此鄙人惟有压下色心。嘿!坦白告诉你,在楚国时,鄙人都每晚无女不欢哩!”赵雅听得粉脸通红,感到跟项少龙这样演戏别有一种粗野的莫名刺激,垂头道:“先生对初相识的女子说话都是如此肆无忌惮吗?”
项少龙嘿然道:“鄙人对女人一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不爱听的话请自便,鄙人就是这副德性了。”赵雅幽幽道:“先生太不顾女儿家的脸子了,谁受得起这种说话。”
项少龙哈哈一笑道:“女人就像马儿,只要你把握到它们的喜好,便可驯得她们贴贴服服,任君驰骋。嘿!给董某人看中的马儿,没有一匹最后不驯服在鄙人的鞭下。”
这番话更是露骨,赵雅心中竟糊涂起来,承受不住道:“先生对女人太霸道了,把人当作了畜牲般的驱策,难道半点都不理人家的感受吗?”项少龙暗忖赵雅怎么当真起来了,应道:“对鄙人来说,马儿比女人好驯多了,女人心思忒多,又爱吃醋,难搞的很。”
赵雅被他这些话弄得心神不属,只想赶紧名正言顺地被他“勾引”成功,一慰相思之苦。项少龙这时发觉到赵致正在人堆里偷偷看他和赵雅说话,促狭地向她眨眨眼睛,气得她忙别转头去。赵雅发觉了,挑眉笑道:“先生和赵致说过甚么话?”项少龙笑道:“她是一匹野马,而夫人则是另一匹。”
赵雅把这冤家恨得牙痒痒的,如果不是怕赵穆起疑,巴不得马上投怀送抱。那边传来赵穆的声音道:“董匡先生到了那里去,纪小姐想认识今晚的主宾哩!”众人纷纷回头往他两人望来。项少龙向赵雅打了个眼色,笑着去了。
好不容易挤过人群,来到赵穆身旁。纪嫣然的俏目落到他身上,立时异采连闪,但看清不是项少龙时,又神色转黯,玉容的变化清楚明显。项少龙强压下心头的激情和热火,施礼道:“董匡参见纪小姐、邹先生。”纪嫣然回复自然,礼貌地微笑道:“闻先生之名久矣,嫣然也是爱马之人,有机会定要向先生请益。”
项少龙有着咫尺天涯之叹!暗忖若不把握这千载良机,与她暗通款曲,日后就要大费周章了,若她因找不到己自己,又或打听得他到了秦国而追去,那就更是失诸交臂。当下点头道:“鄙人怎当得小姐称赏,听说纪小姐良骥名疾风,可否给鄙人一开眼界?”纪嫣然和邹衍同时愕然。纪嫣然立时变得神采飞扬,明媚的秀目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道:“先生若有空,不若明早到嫣然处一行,嫣然可请教高明了。”
四周的无不向项少龙投以艳羡的眼光,想不到这人因擅养马之技,便获得与这才艺双全的绝世美女亲近相处的机会。龙阳君娇声呖呖插入道:“奴家的马儿亦有几匹病倒了,董先生能否移驾一看。”这两句话又惹来另一种羡慕的目光。
项少龙大感头痛,暗叫了声我的妈呀!敷衍道:“君上来此长途跋涉,马儿只是不堪劳累吧了!多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的。”此语一出,人人都清楚项少龙不好男风。龙阳君嗲声道:“我和马儿们早休息了个多月,何况它们只是这两天才染病,先生不是爱马的人吗?如何可见死不救呢?”
赵穆怕他开罪了龙阳君,顺水推舟道:“董先生怎会是这种人,明天本侯找个时间,陪董先生来访龙阳君吧”接着又向纪嫣然道:“本侯亦想见识一下能使董先生念念不忘的神骥。”
项少龙和纪嫣然心中一起大骂,却又拿他没法。后者无奈道:“嫣然当然欢迎之至,侯爷就和董先生一道来吧!”人丛里的赵雅却是喜在心里。想不到项少龙即使换了个身份也能马上获得纪嫣然芳心,那自己锺情于他自是顺理成章,想到这儿,忍不住浑身火热,恨不得立即扑入心上人的怀中,一偿久别的高潮。
赵穆道:“宴会应开始了,纪小姐请入席。”纪嫣然按捺不住,向邹衍打了个眼色。邹衍这老狐狸那还不会意,笑道:“嫣然和董先生都是爱马的人,今天得此良机,不若老夫和董先生调换席位好了。”今次连赵穆都醋意大盛,不过人人都知纪嫣然一向对奇人异士有兴趣,却全与男女之私无关,那会想到两人确有私情。
项少龙压下心中的兴奋,欣然道:“这真是求之不得,只怕鄙人识见浅薄,有污纪小姐清听。”纪嫣然绽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看得众人都呆了,再柔声道:“应是嫣然受宠若惊才对。”不敢再看项少龙,转身随赵穆的引领朝左方最前的一席盈盈行去。水绿配玉白的仕女服和乌黑闪亮的发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项少龙入席后,才发觉仍是难以说话,一来因两人相距达五尺之遥,更因两人身后都立着漂亮的侍女,殷勤服侍,累得他们空有万语千言,都难以倾诉。对席坐的是赵穆和赵雅,后者正哀怨自己无法像纪嫣然般坐在情郎身旁。赵穆则以为赵雅因自己强迫她去接近项少龙,心生埋怨,反不以为异。
近百张几席坐满了人,甚为热闹。邹衍则与郭开同席,言笑甚欢。纪嫣然坐下后,亦感没有机会与项少龙说话,因她乃宴会的众矢之的,人人都想在她面前表现一番,使她应接不暇。有两对眼睛不时飘到项少龙身上来,一对属于居于下首一席的龙阳君,另一则是与赵霸同席于对面赵穆数下来第五席的赵致。先前不将他放在心上的平山侯韩闯,见到项少龙竟得到与纪嫣然同席的殊荣,狠狠盯了他几眼。
这时有人向纪嫣然问道:“不知对纪小姐来说,世上最能令你动心的事物是什么呢?”众人都大感有趣,定神看着纪嫣然,看她如何回答。纪嫣然秋波流转,美目顾盼,微笑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哩!在人生的不同阶段,会有不同的答案,或者到嫣然芳华逝去时,最想得到的就是永不回头的青春吧!”众人知她故意回避,纷纷表示不满,迫她作答。
项少龙怎忍心玉人受窘,哈哈一笑道:“纪小姐早答了这问题。那就是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教人最是心动。”众人全静了下来,细心一想,都觉有理。例如谁不想做一国之君,亦正因自知没有份儿,才更为心动。郭纵赞赏道:“想不到董先生在养马之技外还另有绝学。”
众人都笑了起来。龙阳君娇声道:“不知董先生又会为什么事物心动呢?”平山侯韩闯插口道:“当然是那永得不到能日驰千里的宝马啦!”
这句话立时惹来哄堂大笑,气氛热烈。项少龙知道此时正是在这些赵国统治阶层建立粗放形象的良机,高嚷道:“非也!非也!纵有一两匹宝马,对大局依然无补于事,鄙人要的是万头能给我王带来胜利的战马。”与座的赵人都听得点头称许。赵雅忍不住道:“然则能令董先生心动的又是什么不能得到的事物呢?”
项少龙粗豪一笑,继续以那已成了他招牌的沙哑声音,盯着赵雅道:“鄙人一向缺乏幻想力,明知绝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从不费神去想。不过!嘿!一些或可到手却偏又尚未能到手的东西,却会令董某心痒得睡不着觉呢。”在座的男人都别有会意心地笑了起来。赵雅见他盯着自己来说话,既嗔又喜,赶紧垂下头去掩饰眼中无法压抑的爱意。
旁边的纪嫣然想起自己正是也快要到手而尚未得手的东西,俏脸不由红了起来,偷偷白了他一眼,恨不得能立即投身到他怀抱着去。此时忽有待从走入厅来,到了赵穆身旁向他低声禀告。赵穆现出讶异之色,向项少龙望来。项少龙正摸不着头脑时,赵穆长身而起公布道:“今晚我们多了位刚抵达的贵客,他就是楚国春申君客卿的大红人李园先生。”项少龙一听下时魂飞魄散,汗流浃背。
第二章、远方来客
在众人注视下,一身华服,年约二十五、六的李园在赵穆的迎迓下潇洒地步入厅堂。无可否认他是个很好看的男人,清秀而又显得性格特出,肩宽腰细腿长,身型高挺笔直,腰佩长剑,予人以文武全材的印象。一对眼睛更是灵活有神,可见此人足智多谋,不可小觑。
项少龙一颗心霍霍跳动起来。他要担心的事情多得连他自己都难以弄清楚。最糟就是他可一眼就看穿自己并非马痴董匡,那时他休想能够活着离开侯府。其次就是他和赵穆的关系,假设李园是楚国春申君黄歇派来与赵穆秘密联络的人,那赵穆就会立即悉穿项少龙用来对付他的计谋了。还有就是李园若知道楚使仍未抵达邯郸,当然会猜到在途中出了事,这亦会若起他与赵穆的疑心。任何一个问题,都可令他们全军覆没。唉!怎会平白钻了这么一个人出来呢?
李园步入厅堂,一边听着赵穆向他说话,一边风度翩翩的含笑向两旁席上的宾客打招呼。项少龙但愿李园永远都走不完这段路。纪嫣然心灵质慧,早发觉了他神态有异,微笑道:“董先生!楚国真的人材济济,不但出了你这养马专家,还有李园先生这才学剑术均名闻天下的超卓人物,他妹妹李嫣嫣乃楚王新纳的爱妃,听说刚有了身孕,若能诞下儿子,将会成为楚国的储君,所以现在谁都认为他的前程难可限量。”
项少龙明白她是碍于身后的女侍,故以这种方式提点李园的来历。她来邯郸前曾先到楚国,所以自然得知有关楚国的最新消息。不过他却感到当她说到李园的名字时,神情有点不大自然。
李园的眼睛看到纪嫣然,立时亮了起来,主动来至席前,礼貌地向项少龙打个招呼道:“董先生你好!我们虽曾同是楚臣,想不到要来到千里之外的邯郸才有机会碰头。”项少龙放下了最迫在眼前的心事,稍松了一口气,起立还礼。赵穆忽地向他打了个奇怪的眼色,望向李园的眼神掠过一丝杀机。
李园并不太在意项少龙,目光落到纪嫣然处,立即闪动着摄人的神采,一揖到地说:“纪小姐不辞而别,把在下害得苦透了。”他压下了声音,除了赵穆和项少龙外,其他宾客还以为他在作礼貌的客套。项少龙再放下心头另一块大石,恍然这李园原来正苦缠着纪嫣然,看来在楚国他们还有一段交往,否则李园不会说出这么酸溜溜的话来。这个李园看来亦是天生情种,否则怎会千里迢迢,由万水千山外的楚国直追到这里来。
想到这里,又多了另外一件心事。这李园人品出众,对爱情又有不顾一切的热诚,怎知会否由他项少龙手上夺去了纪嫣然,假若事实如此,对他的打击将非常严重。纪嫣然偷看了项少龙一眼后,微微一笑道:“李先生言重了,嫣然怎担当得起。”
赵穆笑道:“两位原来是旧相识,现在大家都在邯郸,何愁没有聚首畅谈的时刻。李先生不若加入本侯那一席,欣赏歌舞姬的表演。”李园洒然一笑,深深地再看了纪嫣然一眼后,才随赵穆去了,坐到赵穆和赵雅的中间去。
纪嫣然似亦被李园追她直追到来邯郸的表现感动了,垂下俏脸,秀眸蒙上茫然之色。项少龙的心更不舒服起来。音乐声起,一群百多人的歌舞姬来到场中,载歌载舞,彩衣飞扬,极尽视听之娱。
“喂!”项少龙微一愕然,只见纪嫣然正妙目深注地看着他,内中包含着历历的情意。此时歌舞姬隔开了李园、赵穆那方的视线,兼之人人都在全神欣赏歌舞,音乐声又有助掩盖他们的说话声,不虞给人听到,确是诉说密话的良机。项少龙露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意。
纪嫣然白了他一眼道:“不要对人家没信心好吗?人家想得你不知多苦啊!”项少龙低声问道:“你住在那里?”
纪嫣然迅速说了,接着道:“不要来找我,让嫣然来找你,龙阳君一直怀疑人家和你有问题,在这里也有人监视我。”项少龙知她智谋过人,手段又极为高明,并不担心她会有闪失,点头答应了。
纪嫣然忽地敛容不语。项少龙醒觉地诈作全神欣赏歌舞。原来众舞姬这时聚到厅心,筑成一个大圆,大圆内又有小圆,纷纷作出仰胸弯腰等种种曼妙姿态,项少龙与赵穆之间的视线已回复了畅通无阻。
赵雅表现得对李园相当有兴趣,不时逗他说话,看得项少龙心中暗笑,知道赵雅是因为纪嫣然,故意跟他示威。李园很有风度地对答着,但眼神大多时间仍停留在纪嫣然处,那平山侯韩闯显然对纪嫣然很有野心,不时狠狠盯着她,似恨不得一口把她吞了下去。很多本来对这天下闻名的才女有心追求的人,见到李园的出现,无不感到自惭形秽,都死去了追求她这条心,何况纪嫣然还似乎对他颇有情意。假若李园不是身分特别,剑术亦高明之极,说不定早有人想把他干掉了呢。
两人直至宴会完毕,再无说话机会。纪嫣然率先和邹衍离去,坚决拒绝了李园的陪行,当然是藉此向项少龙表明心蹟,看得项少龙和其他有心人都大为快慰。李园颓然离去后,项少龙正想溜掉,却给赵穆拉着一起在大门欢送宾客。郭纵走时叮嘱了他明晚在他家的宴会。轮到赵霸和赵致,后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与赵霸离开,龙阳君的临别秋波则教他汗毛倒竖。
到最后只剩下了赵穆、赵雅、郭开、乐开、韩闯和项少龙六个人。韩闯看来是等待赵雅,项少龙不由想起在二十一世纪黑豹酒吧争风吃醋的场面,看那美目不时向他飘来的赵雅,真想像周香媚一样带回府里去大干一场。韩闯向赵穆兴奋地道:“除了燕国外,所有人都来了。”他虽是说得颠七夹八,没头没尾,项少龙却清楚把握到他的意思,亦知他误会了李园是代表楚国来参与东周君召开抗秦会议的人。
形势其实是非常微妙。六国中,最重视合纵的当然是在强秦前当其冲的韩、赵、魏三国。齐国也颇着紧这联手抗秦的策略,因为若三失陷,下一个对象必是齐国无疑,然后才轮到楚人。现在韩闯以为连楚国也肯派使臣来,当然是大为高兴。至于燕国,刚被赵国名将廉颇攻得气也喘不过来,在其他国人眼中已地位大降,来不来都似没太大关系了。
赵穆泠哼道:“李园今趟来,恐怕与密议没有关系。”韩闯笑道:“他现在是楚王跟前的大红人,听说她妹子有倾国倾城的美貌,楚王又未有儿子,只要她争气点生个太子出来,李园就是国舅爷了,所以只要他肯美言几句,何愁楚王不参与今次的壮举。”
赵穆眼中又闪过森泠的寒芒,连面上那道剑痕也像深刻了很多。项少龙旁观者清,知道赵穆对李园是心怀不满和愤恨。郭开笑道:“夫人累了吗?让平山侯送你回府吧!”韩闯彬彬有礼地向赵雅道:“只不知韩闯有否那荣幸呢?”
郭开和乐悉都会心微笑,韩闯这话不啻是向赵雅询问今晚能否一亲香泽。赵雅神情漠然,望往项少龙。项少龙则望往门外的广场去,该处有四辆马车和许多赵兵正恭候着。赵穆想起自己曾答应项少龙为他与赵雅穿针引线,纵使今晚不成,但任由韩闯当着他面前把赵雅“拿走”,脸子亦挂不住,出言道:“平山侯请早点回去休息,待会我还要和夫人入宫见大王呢。”韩闯无奈走了。
赵穆对郭开和乐乘道:“本侯还有几句话想和董先生商量,你们先回去吧!”郭开背着赵穆向项少龙使个眼色,着他小心,才和乐乘谈笑着去了。剩下了赵穆、赵雅和项少龙三个人,气氛顿显有点尴尬。赵穆向赵雅道:“我和董先生说几句话后,由他伴你回夫人府吧!”
赵雅还在吃纪嫣然的醋,故意嗔道:“我自己不懂得回去吗?”言罢狠狠瞪了赵穆和项少龙一眼,出门登车走了,剩下大失脸子的赵穆和项少龙脸脸相觑。赵穆苦笑道:“有些女人就像匹永不驯服的野马,非常难驾御。”
项少龙附和道:“这种女人才够味道呢。”赵穆拉着他离开府门,沿着回廊往内府的方向走去,时虽夜深人静,侯府仍是灯火通明,有如白昼。最后到了当日赵穆与他分享越国的美女姊妹花田贞田凤那个内轩,才席地坐下。
侍女奉上香茗后,退了出去。赵穆似有点心事,沉吟片晌后道:“你应该知道我爹和李园的关系吧!”项少龙心中叫苦,他冒充的正是春申君的亲信,到来协助赵穆发他做君主的千秋大梦,自不能推说不知道,而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李园的妹子叫李嫣嫣,还是靠她名字有两个字音和纪嫣然相同,否则恐怕连名字都忘记了。硬着头皮道:“侯爷说的是否嫣嫣夫人的事?鄙人一直在外为君上办事,所以和李园没见过面,这些事都由君上亲口告诉我的。”
岂知赵穆竟然点了点头,叹道:“正是此事。不要看这李园好眉好貌,但心计的厉害处,我爹府内虽有数千家将食客,却是无人能及。更切勿以他追纪才女直追到这里来,误认他是个情痴,我肯定背后定有原因。没有人比他的心机更多与野心更大的了。哼!看来爹并没有向他泄露我的秘密,幸好如此!”项少龙知道危机尚未渡过,若让赵穆再多问两句,自己将立即暴露出身分来,顺着他口气道:“鄙人真不明白君上为何如此信任李园?”
这句话自是不会出漏子。赵穆闷哼道:“爹这叫作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说到底仍是女色误事,是了!你刚由那里来,李嫣嫣生出来的是男是女?”项少龙已隐隐捕捉到点头绪,却无法具体描述出来,惟有道:“只是听说快要临盆了。”
:“教训他们何其容易,只要明天通知赵穆一声,这奸鬼定有方法查出是什么人。”
滕翼道:“你出去时小心点,看来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好些,至少有个照应。”项少龙失笑道:“我只是去偷香窃玉,何须照应。”
滕翼不再坚持,改变话题道:“少龙准备何时与蒲布、赵大这两批人联络?”项少龙戴上假脸具,道:“这事要迟一步才可决定,而且不可让他们知道董匡就是我项少龙,人心难测,谁说得定他们其中一些人会不会出卖我们?”
滕翼松一口气道:“你懂这么想我就放心了。”项少龙用力搂了他的宽肩,由他协助穿上全副装备,賮跘离府,没入暗黑的街道里。
虽是夜深时分,街上仍间有车马行人和巡夜的城卒。这时代的城市地大人少,治安良好。一路保持着警觉,半个时辰后到达了目的地。他仍怕有人盯梢,故意躲在一棵树上,肯定没有人跟来,才跳了下来,走进赵致家旁的竹林里。那是座普通的住宅,只比一般民居大了一点,特别处是左方有条小河,另一边则是这片竹林,把这宅院和附近的民房分了开来。而这片竹林则是必经之路。
项少龙抛开对荆俊的歉意,心想成大事那能拘小节,安慰了自己后,才走出竹林去。雄壮的狗吠声响起,旋又静了下来,显是赵致喝止了它。赵致宅院分为前﹑中﹑后三进,后面是个小院落,植满花草树木,环境清幽雅致。后进的上房与花园毗连,只要爬墙进入后院,便可轻易到达赵致的闺房。
就在此时,其中一间房灯火亮起,旋又敛去,如此三次后才再亮着了。项少龙知道是赵致的暗号,心中涌起偷情的兴奋。赵致胜在够韵味,有种令人醉心的独特风情。特别使人印象深刻是她年不过二十,但偏有着饱历人世的沧桑感,看来她定有些伤心的往事。项少龙知道时间无多,春宵一刻值千金,迅速行动,攀墙入屋,掀帘入内。
原来这是间小书齐,布置得淡雅舒适,赵致身穿浅绦色的长褂,仰卧在一张长方形卧榻上,几旁擉着美酒和点心,含笑看着他由窗门爬入来。项少龙正报以微笑时,心中警兆忽现,未来得及反应前,背上已被某种东西抵在腰际处。他之所以没有更清楚感觉,是因为隔着了围在腰间插满飞针的革囊。
背后傅来低沉但悦耳的女音道:“不要动,除非你可快过机括发动的特制强弩。”项少龙感到有点耳熟,偏又想不起这在背后威胁他的人是谁。赵致兴奋地跳了起来,娇笑道:“人人都说项少龙如何厉害,还不是着了我们姊妹的道儿。”
项少龙心中苦笑,这是第二次被女人骗了,这可能是男人最大的弱点,总是对美丽的女子没有戒心。但又大感奇怪,赵致若要对付他,只要到街上大喊三声,保证他全军尽墨,何用大费周章,私下对付他。难道她对死鬼连晋仍余情未了?不亲自下手不够痛快?故作讶然道:“致姑娘说什么呢?谁是项少龙?”
赵致怒道:“还要否认!在往郭家的山路时你不是承认了吗?”项少龙故意气她道:“谁告诉过你鄙人就是项少龙呢?”
赵致回心一想,他的确没有亲口承认过,但当时那一刻他的神态语气活脱脱就是项少龙,现在他又矢口不认,分明在作弄自己。身后那不知是赵致的姊姊还是妹子的女人沉声道:“你若不是项少龙,我惟有立即杀人灭口,以免泄漏我们的秘密。”项少龙心中一震,终认出了身后的女子是就曾两次行刺赵穆的女刺客,第一次是差点误中副车,另一趟则发生在前晚,给自己破坏了。想不通的事,至此豁然而悟。难怪女刺客能潜入侯府,全因有赵致这内奸接应。
他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就死定了,因为鄙人根本连项少龙是谁都不知道。还以为致姑娘对我别具青睐……”后面的女子厉声道:“你再说一声不是项少龙,我立即扳掣!”
项少龙暗笑你若能射穿那些钢针才怪,泠哼一声道:“我马痴董匡从不受人威胁,也不会将生死放在心上,本人不是项少龙就不是项少龙,何须冒认,不信便来验验本人的脸是否经过化装?”他这叫行险一博,赌她们做梦都想不到世间竟有这种由肖月潭的妙手泡制出来巧夺天工的皮面具,而且这面具有天然黏性,与皮肤贴合得紧密无缝,连脸部表情都可显露出来,不懂手法,想撕脱下来都非易事。
赵致呆了一呆,来到近前,伸手往他脸上抚摸。摸抓了几下,赵致果然脸色剧变,颤声道:“天啊!你真不是他!”项少龙道:“我虽不是项少龙,但千万勿要发箭,否则定是一矢双鵰之局。”两女同时一呆,知道不妙。
项少龙在两女之间闪电般脱身出来,转到了赵致身后,顺手拔出腰间匕首,横在赵致颈上,另一手紧箍着她那动人的小腹,控制了局面。那女子举起弩箭,对正他两人,却不敢发射。项少龙带着赵致贴靠后墙,才定神打量这剑术战略都厉害得教人吃惊的女刺客。她比赵致矮了少许,容貌与赵致有七八分相似,但更是白皙清秀。两眼神光充足,多了赵致没有的狠辣味儿,年纪亦大了点,身段优美得来充满了劲和力,此刻更像一头要择人而噬的雌豹。
项少龙微笑道:“这位姊姊怎么称呼?”赵致不理利刃加颈,悲叫道:“大姊快放箭,否则不但报不了仇,我们还要生不如死。”
项少龙放下心来,知道赵致真以为自己是那马痴董匡,慌忙道:“有事慢慢商量,我可以立誓不泄露你们的秘密,本人一诺千金,绝不会食言。”两人不由脸脸相觑,此人既非项少龙,就绝没有理由肯放过他们,这太不合情理了。项少龙不让她们有机会说话,先以董匡之名发了一个毒无可毒的恶誓,然后道:“大姊放下弩箭,本人就释放令妹。”
那美女刺客悻悻然道:“谁是你大姊?”一双手却自然地脱开劲箭,把强弩连箭随手抛往一旁,爽快得有点不合情理。项少龙心想这头美丽的雌老虎倒算干脆,收起了横在赵致粉颈的匕首。就在此时,他看到此女向赵致打了个眼色,心知不妙,忙往横移,恰恰避开了赵致的肘撞。那女子嘬唇尖啸,同时抽出背上长剑,往他攻来。
项少龙无名火起,自已为了不想杀人灭口,才好心发毒誓不泄出她们的秘密,可是她们不但不领情,还反过来要灭掉他这活口,血浪闪电离鞘而出。蓦地门口那方异响传来,百忙中别头一看,暗叫了声我的妈呀,原来是一头大黄犬,正以惊人高速窜入门来,露出森森白牙,鼻孔喷着气,喉间“呜呜”有似雷鸣,朝他扑到,登时省起刚才她嘬唇尖叫,是为了唤这恶犬来助阵。
幸好项少龙以前受训项目之一,就是如何应付恶犬,虽未真的试过,但总尝过与比这头黄犬更粗壮的军犬纠缠的滋味,横剑一扫,荡开了对方刺来一剑,矮身侧踢,刚好正中已扑离地面那恶犬的下颚处。这头畜牲一声惨嘶,侧跌开去,滚倒地上,一时爬不起来。赵致亦不知由那里找来配剑,配合着姐姐分由左侧和正面攻来,一时尽是森寒剑影。
项少龙深悉两女厉害,不过他早把墨氏补遗的三大杀式融会贯通,剑法再非昔日吴下阿蒙,趁那恶犬尚未再次扑来,猛地闪到那大姊身侧,施出浑身解数,一剑由上劈下。那大姊大吃一惊,原来项少龙这一招精奥奇妙,竟能在窄小的空间不住变化,教人完全寻不出来龙去脉。猛咬银牙,以攻制攻,竟不理敌剑,往项少龙心窝闪电刺去,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格局。
项少龙心中暗赞,不过亦是正中下怀。他曾与她交过手,知她剑法走灵奇飘忽的路子,庸手与她对仗,怕连她的剑都未碰着,便要一命呜呼。这也是女性用剑的特点,以免要和天生较强壮的男性比臂力。当下变招横剑挥挡。“当!”的一声脆响过处,美女刺客的剑给项少龙扫个正着。
她要以攻制攻,就必须全力出手,有进无退,反予机会项少龙全力与她硬拚了一剑。除了嚣魏牟和滕翼外,项少龙的腰臂力可说全无对手,她怎么厉害仍是个女人,受先天限制,两剑交击下,震得她手腕酸麻,骇然退了开去。项少龙本以为可使她长剑脱手,岂知她终勉强撑过了,泠喝一声,往地上滚去。
赵致怎也想不到这马痴剑术如此惊人,要冲上助阵时,刚好给退后的姊姊撞个正着,一起踉跄倒退。那时那黄狗又回过头来,想扑向项少龙。赵致惊叫道:“大黄!不要!”项少龙此时早右手执起弩弓,左手捞起弩箭,以最敏捷的手法上箭瞄准,对着那头大黄。这头犬非常机伶,亦曾受过两女训练,一见弩箭向着自己,低鸣一声,缩到两女身后。
项少龙右手持弩,剑交左手,指着惊魂甫定的两女,微笑道:“大姊叫什么名字,让董某有个称呼。”两女神色惊疑不定,缩在墙角,不敢动弹。在这种窄小的空间和距离内,要拨开以机括射出出的劲箭,简直是痴人说梦。那大姊的骨头很硬,紧抿着嘴,没有答他,反而是赵致冲口答道:“她叫田柔!”
项少龙愕然道:“不是姓赵的吗?”赵致才知说漏了嘴,脸色苍白起来。项少龙与那田柔对视着,心想她既姓田,说不定与田单有点亲族关系,赵穆一向与田单有勾结,否则不会和嚣魏牟暗中往还,想到这里,有了点眉目,故意扮作睁眉怒目道:“本人原本有意放过你们两人,可惜你们竟是姓田的,我最憎恶就是这个姓的人,现在惟有抛开怜香惜玉之心,送你们回出娘胎之前那地方去,这么给你们一个痛快,应感激我才对。”
赵致看着他手上的弩箭,颤声道:“你为什么这么恨姓田的人。”田柔怒道:“致致!不要和他说话,他要杀便杀吧!”
项少龙暗怪这房子难道只得她姊妹二人,否则闹到这么厉害,都不见有人出现,赵致那相依为命的“父亲”躲到了那里呢?想到这里,只见那给赵致拉着的黄狗耳朵竖直起来,露出注意的神色。心中了然,喝道:“不准进来,否则本人立即放箭。”两女愕然,想不到他竟然能察觉救兵无声无息的接近,登时泛起无法与这人对抗旳虚弱心态。
项少龙望向赵致,道:“横竖你们死到临头,本人不须瞒你们,我之所以憎恨姓田的人,因为其中有一个人叫田单。”两女呆了一呆,定神瞧着他。项少龙缓缓移前,弩箭上下移动着,教两女不知他要选择的位置。一个诱人的想法在心中升起,只要他射杀了田柔,再以飞针对付门外的人和赵致,可有十成把握迅速解决三人,那就一了百了,不用为她们烦恼了。
门外一把苍老的声音喝道:“壮士手下留人,我家两位小姐的大仇人正是田单,大家都是同一条线上的人。”田柔和赵致齐叫道:“正叔!”
项少龙泠笑道:“这话怎知真假?本人故意告诉你们这事,就是要迫自己狠下心来,好杀人灭口,否则若把这事泄了出去,给与田单有勾结的赵穆知道,我那还有命。或者你们尚未知道,田单这两天便要来邯郸,本人报仇的唯一机会亦到了。绝不容许给人破坏。”两女为之动容,显是不知田单来赵的事。田柔杏目圆睁,盯着他道:“你不是赵穆的同党吗?”
项少龙喝道:“闭嘴!谁是这奸贼的伙伴,只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好对付田单,才虚与委蛇。唉!本人从未杀过女人,今晚只好破戒了。”门外那正叔惊叫道:“壮士万勿莽撞,我们两位小姐的亲族就是被田单和赵穆两人害死的,这事千真万确,若有虚言,教老仆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项少龙扮出沉吟的模样,道:“你们和赵穆有深仇,此事不容置疑,可是这两人一在齐一在赵,怎会都成了你们的仇人?”赵致忍不住热泪涌出,凄然叫道:“我家为田单所害,迫得逃来邯郸,那知赵穆这奸贼竟把我们家族一百八十三人缚了起来,使人押回田单处,给他以酷刑逐一屠宰,这样说你相信了吗?”
田柔怒道:“不要求他。”项少龙笑道:“你的名字虽有个‘柔’字,人却绝不温柔。”
田柔气得说不出话来。项少龙再道:“那为何又剩下了你们三人?”正叔的声音傅入道:“老仆和两位小姐因来迟了几天,所以得以避过此劫,这七年来,我们无时无刻不在立志复仇.壮士请相信我们。”
项少龙松了一口气,有点为自己刚才动了杀机而惭愧,活在这视人命如草芥的战争年代里,实在很容易受到感染。项少龙一扳机括,弩箭呼的一声,在两女脸颊间电掠而过,射进墙内。两女目定口呆,想不到他在这种时刻发箭,若目标是她们其中一人,定避不开去。
项少龙抛掉弩弓,剑回鞘内,微笑道:“你们的事本人绝没有兴趣去管,但亦请你们勿来破坏本人的计划。你们的真正仇人是田单而非赵穆,兼且现在的赵穆有了戒备,再动手只是自投罗网,好好想想吧!像你们姊妹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落到坏人手里,会发生比死还难过的奇耻大辱呢。言尽于此,告辞了!”在两人瞪视下,项少龙大步朝向门口离开,与那叫正叔的老儒打个照脸,才施施然走了。
第七章、如簧之舌
项少龙回到行馆时,离日出只剩下个把时辰,等把整件事说了给滕翼听后,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滕翼赞叹道:“你这一手真个漂亮,反使赵致不再怀疑你是项少龙。不过照我看这妮子对真正的你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要胁你去对付赵穆”。项少龙失声道:“好意得要用那弩箭抵着我的背脊!”
滕翼道:“你两次坏了人家姑娘的行刺大计,那田柔这么好胜,自是想一挫你的威风。”项少龙想起在郭家的山路调戏赵致时,她欲拒还迎的神态,确对自己大有情意,现在若她“误以为”占了她便宜的人,是“董匡”而非“项少龙”,会是什么一番感受呢?想起她“发觉”项少龙竟是董匡时,那失望的样子绝非装出来的。
滕翼笑道:“既是奉旨不用装勤力,不若大家都去好好睡一觉,管他娘的会发生什么事?”项少龙一想也是,返回寝室,倒头大睡,到乌果来唤醒他时,竟过了午饭的时刻,太阳都快下山了。这些天来,还是首次睡得这么酣畅。乌果道:“二爷在厅内等三爷吃饭!”
项少龙精神抖擞地爬起来,梳洗更衣后出去与滕翼相见。两人踞案大嚼。乌果在旁道:“雅夫人派人传来口讯,请三爷明晚到她的夫人府赴宴,到时她会派人来接你,希望你能早点到她那儿去。”项少龙这才记起她昨晚答应了李园的宴会,苦笑道:“你看我们来邯郸是干什么,差点晚晚都要去和那些人应酬。”
滕翼笑道:“应付赵穆不难,但应付这些女人可就教你吃足苦头了。”项少龙道:“我是真想跟赵雅好好大干一场,让赵雅可以名正言顺地迷上我这马痴。但却不能让小昭她们知道,否则很容易露出马脚。唉,身边没有个女人,虽然可以专心办事,但这样闷久了也实在难受。”
滕翼摇头道:“我也为你处境难过……唔!”神情一动道:“也不是全无办法,昨天我闲着无聊,到后园走了一转,其中有种草树,若把汁液榨出来,涂少许在身上,可发出近乎人体的气味,嗅起来相当不错,比女人用来薰衣的香料自然多了,这可解决了气味的问题,假若你身上没有黑痣那类的特征,吹熄灯在黑暗中干了小昭她们,说不定能瞒混过去。”
在一旁的乌果忍不住道:“三爷的家伙必然大异常人,一进去女人便会知道。”滕翼和项少龙给他说得捧腹狂笑起来。项少龙喘着气道:“你这么懂拍马屁,不过我只是说着玩儿,并非真要大搞一场。况且床第功夫主要又不在大小,我的本事更不会告诉你这小子。”
滕翼强忍着笑道:“不过那种叫‘情种’的草树汁,搽一点也无妨,那你就算和女人亲热些都没有问题,我立即着手泡制。”乌果一呆道:“竟有个这么香艳的名字。”
滕翼自得了善兰后,人变得开朗随和多了,伸手过去拍了拍他肩头,叹道:“小子可学得东西了,这种情汁有轻微的催情效用,女人都很喜欢嗅,乡间小子如荆俊之辈,约会人家闺女时都爱涂在身上,不过必须以米水中和,否则会惹来全身斑点疹痕。你要试试吗?”乌果兴奋地道:“回咸阳后定要找个美人儿试试。”
项少龙道:“还有什么事?”乌果道:“武士行馆的赵馆主遣人送帖来,说明天的论剑会改在后天午时举行,请三爷务要出席。”
项少龙向滕翼道:“那另一个奸鬼李园太可恶了,说不定我真要狠狠教训他一顿。”这时有人进来道:“龙阳君来见三爷,正在外厅等候。”
项少龙愕然,苦着脸向滕翼道:“有没有什么叫‘驱妖’的汁液,让他一嗅便要避往天脚底去。”滕翼哑然失笑道:“今次是老哥第一次不会羡慕三弟的艳福了!”
见到威武的董马痴大步走出来,龙阳君以一个“他”以为最美的姿态盈盈起立,还照足女性仪态对他歛衽为礼。项少龙看得啼笑皆非,又是暗自叫苦,笑着迎上去道:“君上大驾光临,鄙人真是受宠若惊。”龙阳君那对也似会说话的眼睛往他飘来,从容笑道:“本君今天来找董先生,实有事耿耿于怀,不吐不快。”
今天他回复男装打扮,不过衣饰仍然彩色演纷,若他真是女子,项少龙定要赞她妩媚动人,现在则是心颤胆跳,若他的不吐不快是一箩筐的绵绵情话,天才晓得怎样去应付。两人坐好后,龙阳君正容道:“本君认为董先生回归赵国的决定,实在太莽撞了。”项少龙为之愕然,但也暗中松了一口气,不解道:“君上何有此言?”
龙阳君见左右无人,才柔情似水道:“我是爱惜董先生的人才,方不顾一切说出心中想法,赵国现在好比一口接近干枯的水井,无论先生的力气有多大,盛水的器皿和淘井的工具是多么完善充足,若只死守着这口井,最终仍难逃井枯人亡的结果。”项少龙心中一震,一向以来,他都不大看得起这以男色迷惑魏王而得居高位的家伙,现在听他比喻生动,一针见血指出赵国的形势,不由对他刮目相看。故作讶然道:“赵国新近才大胜燕人,怎会是一口快将枯竭的水井?”
龙阳君微笑道:“垂死的人,也有回光反照的时候,太阳下山前,更最是艳丽。而这全因为赵国仍有两大名将,硬撑着大局。若此二人一去,你说赵国还能拿得出什么灵丹妙药来续命?”项少龙道:“君上说的话是否廉颇和李牧?”
龙阳君道:“正是此二人,廉颇年事已高,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近日便有谣言说他攻燕不力,孝成王一向和他心病甚重,所以目下邯郸正有阵前易将之说,谁都不知会否重演长平以赵括换廉颇的旧事。”
不容他插话,龙阳君口若悬河续下去道:“至于李牧则忠直而不懂逢迎,做人不够圆滑,若遇上明主,此乃能得天下的猛将,可惜遇上孝成王这多疑善忌,好大喜功的人,又有巨鹿侯左右他的意向,最终也不会有好结果,只可惜他漠视生死,仍恋栈不去,否则我大魏上下君臣,必会倒屣相迎。”他这么一说项少龙立知魏人定曾与这两名大将接触过,李牧拒绝了,却不知廉颇如何。这龙阳君真厉害,若只凭一番说话便去了赵国这军方两大台柱,赵国还不是任魏人鱼肉吗?
龙阳君见他听得入神,以为打动了他,再鼓其如簧之舌道:“董先生或者会奇怪本君为何如此斗胆,竟在赵人的首都批评他们。一来本君并不把他们放在眼内,谅他们不敢动我半根毫毛,更重要是本君对董先生非常欣赏,不忍见你将来一番心血尽付东流,还要沦为亡国之奴。况且秦王与赵人间有深仇大恨,绝不会放过他们。良禽择木而栖,若先生肯来我大魏效力,本君保证优渥礼遇非是赵国可及,至少不会因李园这么一个尚未得势,在春申君下面做个小跑腿的家伙几句说话,便慌得差点要把先生赶走。”
项少龙心叫厉害,知道龙阳君在赵王身边布有眼线,所以才懂得把握时机,乘虚而入,游说他改投魏国。不禁佩服岳父乌应元的眼光,给了自己这马痴的身分。现时各国皆重马战,他这董匡正是各国都梦寐以求的人材。装作感动道:“君上这番话的确发人深省,鄙人定会仔细思量,还要向族人解说,但暂时……”
龙阳君见他没有断然拒绝,喜上眉梢,送了他一个“媚眼”道:“奴家最明白男人的心事,董先生不用心急,最好能探清赵国情况,当知奴家没有半字虚语。”项少龙也不由佩服他的游说功夫,寥寥几句话,便道尽了赵国的问题,叹了一口气道:“若董某不是赵人,这刻便可一口答应了。”
龙阳君柔声道:“对孝成王来说,除了赵家外,谁会是赵人呢?若换了不是赵穆和赵雅,于乌家一役之失利,早被他五马分尸了。有才而不懂爱才,项少龙正是最好的例子,若非先生送来一千匹上等战马,不出一年,赵国再无可用之马了。”项少龙心想你的心真够狠毒,把我拉走,等若打断了赵人的脚。
龙阳君压低声音道:“听说赵霸应李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要求,后天午时在行馆举行论剑会,只要先生点头,奴家便可使人到时挫他威风,看他还敢否这么盛气凌人。”项少龙心中大讶,每次说起李园,龙阳君都是咬牙切齿,照计李园这么高大俊秀,没理由得不到龙阳君的青睐,看来是李园曾严词拒绝过他,才令他因爱成恨。又或是他不喜欢李园那种斯文俊俏型的美男子,而欢喜自己这阳刚粗豪的……嘿!自己想到那里去了?
意外地龙阳君站了起来,辞别道:“先生请好好想想,有答案便告诉奴家,那时再研究细节,务使先生走得欢欢喜喜。”项少龙给他一忽儿“本君”﹑一忽儿“奴家”弄得头大如斗,忙把他送出大门,看着他登上马车,在数十名随前从前呼后拥下去了,才苦笑回头。无论如何,他再不敢小觑这不男不女的人了。
龙阳君走后,项少龙偷得浮生半日闲,独个儿在大宅的院落园林间漫步,想着当日偷入此处,初遇朱姬的醉人情景。不论朱姬是怎样的人,但他真的感到她对他很有好感,那是装不来的。忽然间,他有点惆怅和失落,也感到寂寞,而事实上他应比任何人都更满足才对,以一个现代人,来到这陌生又非常熟悉的古战国时代里,他的生命比任何一个时代的人至少要丰富了一个时代。因为他经验多了一个时代。
经过这几年惊涛骇浪的日子后,他连想东西的方式,所有的措辞和文字,都大致与这时代的人相若。昨晚他想杀人灭口,辣手摧花,正是乌卓和滕翼两人认为是最合理的做法。幸好悬崖勒马,否则这辈子良心都要受到惩罚。想到这里,不禁暗自抹了一把泠汗。
时值深秋,天气清寒,园内铺满落叶,在黄昏的暗沉里分外有肃杀零落的气氛。宴会有时也不错,在那些无谓的应酬和庸俗的欢乐里,很容易就可在自我麻醉中浑然忘我。无由地,他强烈思念着远在秦国的娇妻美婢,想着她们日夕盼望他归去的情景,不由魂为之销。忍不住随口拈来李白的名诗,念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鼓掌声在后方近处响起。项少龙吓了一跳,猛然回过身来,见到滕翼伴着一身盛装,美得像天上明月的妃嫣然,一起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这俏佳人秀目异采连闪,美丽的小嘴正喃喃重覆着这两句千古绝诗。
项少龙大感尴尬,迎了上去道:“嫣然你这个样儿来见我,怎瞒得过别人的耳目?”滕翼道:“嫣然现在到王宫赴赵王的宴会,路过行馆忍不住进来看你,根本没打算瞒人。嘿!你刚才作出来那两句诗歌真是精采绝伦,好了!你们谈谈吧!”识趣地避开了。
纪嫣然妩媚一笑,纵体入怀,赞叹道:“今天李园拿了他作的诗歌出来给我看,嫣然已非常惊异他的天份,甚为赞赏,可是比起你刚才那两句,李园的就像小孩子的无聊玩意,有谁比你剖划得更深刻动人呢?嫣然甘拜下风了。”项少龙老脸一红,幸好纪嫣然看不见,紧接着她的话道:“不要夸奖我了,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纪嫣然剧震一下,离开了他怀抱,定神看着他道:“天啊!你随口说出来的话总是这么精采奇特,还记得你那句‘绝对的权力使人绝对的腐化’,一句话道尽了现今所有国家的问题,连韩非公子都没有这么的警句。”说罢情不自禁献上热吻,差点把他溶化了。
分开后,纪嫣然神魂颠倒地道:“项郎啊!作一首诗歌送给人家吧!由人家配上乐章,势将成千古绝唱。”项少龙心中苦笑,他能由头念到尾的恐怕没有那首诗,怎能拿来应酬这美女,而且据别人的创作为己有,等同侵犯版权,用口说说也还罢了,若真传诵千古,岂非预先盗了别人的创作权,苦笑道:“这世上无一物事不是过眼云烟,千古传诵又怎样呢?”
纪嫣然娇叹一声,伏倒他身上,喜嗔道:“少龙呀!你真害死人家了,今晚嫣然除了想着你外,还有什么好想呢?偏又不可和你在一起。人家不理你了,由明天开始,你要来公开追求我,让嫣然正式向你投降和屈服,这事你绝不可当作是过眼云烟。”再叹道:“过眼云烟!多么凄美迷人,只有你才能如此一出口便成天然妙句。”
项少龙心中叫苦,这叫愈弄愈糟,改日她迫自己不断作诗作词,自己岂非成了文坛大盗。纪嫣然戚然道:“嫣然要走了,邹先生在马车上等我,这样吧!你若作好诗文,我便配乐只唱给你一个人听,我知嫣然的夫婿既不好名也不好利。唉!名利确教人烦恼,若没有人认识纪嫣然,我便可终日缠在你身旁了。”
又微微一笑道:“不准动!”蜻蜓点水般吻了他一下,翩然去了,还不忘回眸一笑,教项少龙三魂七魄全部离窍至不知所踪的地步。
回到内宅,滕翼道:“现在我才明白为何纪才女都给你手到拿来,那两句实是无可比拟的杰作,比之《诗经》更教人感动。那些诗歌你定然很熟悉了。”项少龙暗忖除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两句外,老子就对《诗经》一窍不通,只好唯唯诺诺应了。
滕翼道:“孝成王这昏君真教人心寒,若你真是马痴董匡,现在便应立即溜掉。你看他因怕了李园,今晚宴请嫣然,有点头脸的人都在邀请之列,独把你漏了。”项少龙恍然,难怪龙阳君匆匆走了,原来是到赵宫赴宴。笑道:“难得有这样的闲暇,我们不若到这里的宫妓院逛逛,不醉无休。”
滕翼肃容道:“宫妓院内大多是可怜女子,三弟忍心去狎弄她们吗?”项少龙想起素女,大感惭愧道:“二哥教训得好!”
滕翼点头道:“你真是难得的人,这么肯接受别人的意见,来吧!我们出去随便走走看看,亦是一乐。”两人坐言起行,出宅去了。走出行馆后,两人朝着邯郸城最热闹的区域悠然闲逛。
街上行人疏泠,有点暮气沉沉的样子,比他们离邯郸前更是不如。乌家事故对赵人的打击深远之极,而这赵人的首都则直接把事实反映了出来。赵人对秦人的恐惧是可以理解的,长平一役的大屠杀早把他们吓破了胆。郭纵家业雄厚,当然不可说走就走,但平民百姓那理会得这么多,找个藉口溜出城外,就可逃到乡间或到别国去了。这种迁徙对中华民族的团结有着正面的作用,使“国家”的观念日趋薄弱,有利大一统局面的出现。
现在的七国争雄,有点异姓王族各争短长的意味。滕翼的说话惊醒了他的驰想,只听他道:“有人在跟着我们。”项少龙机警地没有回头,沉声道:“多少人?”
滕翼泠静地道:“至少有七至八人,身手相当不错。”少龙苦思道:“怕就是昨晚在宅外监视我们的人,邯郸谁会这么做呢?”
滕翼微笑道:“抓起一个来拷问几句不就清楚了吗?”项少龙会意,随着他转进一条僻静的小路去,两旁都是枫树林,前方有条石拱桥,跨越横流而过的小河,对岸才再见疏落有致的院落平房。尚未走到小桥处,后方急剧的足音响起,有人喝道:“董匡停步!”
项少龙和滕翼相视一笑,悠闲停步转身。只见二十多名彪悍的剑手,扇形包围了过来,有些由枫林绕往后方和两侧,把他们圈在中心。项少龙定神一看,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心中一动,喝道:“李园有本事就自己来杀我,为何却要派你们这些小喽罗来送死?”
众剑手齐感愕然,看样子是给项少龙一语中的,揭破了他们的身份。那些人仍未有机会反驳,两人趁对方心分神摇的好时机,拔剑扑出。剑啸骤起。那些人想不到对方要打就打,先发制人,仓卒拔剑招架。项少龙一声泠哼,发挥全力,施展杀手,首当其冲的敌人给他荡开长剑时,立中一脚,正踢在小腹处,那人惨嘶中似弯了的河虾般倒跌开去。滕翼那方响起连串金铁交呜的清音,兵刃堕地和惨叫接连响起,自是又有人吃了大亏。
项少龙一招得手,却不敢怠慢,这些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好手,虽交锋之始就失利,却无人退缩,两把长剑如风雷疾发般由左右两侧攻来。项少龙继续逞威,移往右侧向那特别粗壮的大汉横剑疾扫,“当!”的一声,那大汉毫不逊色硬挡了他一剑。项少龙心叫痛快,施出墨氏补遗三大杀招的以攻代守,猛劈入对方剑光里,那人亦是了得,移后避了开去。
左方长剑贯胸而来。项少龙使了个假身,避过对方凌厉的一击。此刻他若拔出飞针施放,敌人定难逃大劫,可是他却要制止这诱人的想法,因为除非能尽歼敌人,再毁尸灭蹟,否则可能会给赵人在这方面识破了他就是项少龙。这想法闪电掠过心头时,长剑在腰后掠至,项少龙反手回剑,重重砍在对方长剑近把手处。那人远比不上刚才那壮汉,虎口爆裂,长剑亦给锋利的血浪砍开了一个缺口,脱手堕地。
项少龙硬撞入他怀里,好避过那壮汉再次扫来的一剑,手肘重击在那人胸胁处。肋骨断折的声音随肘传来,敌人口鼻同时溅出鲜血,抛跌往外,撞倒斜刺冲上来的另一敌人。“当!”项少龙架着了那壮汉的一剑,忽地矮身蹲下,横脚急扫。壮汉那想得到有此奇招,惨呼一声,先是两脚离地而起,变成凌空横斜,再重重往地上掉去。
此时又有长剑交击而至,戮力围攻。这批人确是悍勇非常,教他应付得非常吃力。若没有滕翼在旁,只他一人,那可就胜败难测了。他无暇再伤那壮汉,展开墨子剑法的守势,硬把那三人迫在剑光之外。此时滕翼闷哼一声,撞在他背脊处,显是吃了点亏。项少龙百忙中回头一看,见到敌人已有三个倒在地上,但仍有五﹑六人状如疯虎般扑上来,猛攻滕翼,喝道:“进林内去!”
一剑扫开众敌,飞脚再伤一人时,给人在右肩划了一剑,虽没伤及筋骨,但血如泉涌,染红了衣衫。滕翼一声暴喝,磕飞了其中一人的兵刃,铁拳挥打,那人面门中招,立时晕倒。危机骤减,两人杀开血路,闪入林内。那些人给他们杀得心胆俱寒,那敢追入去,一声呼啸,扶起伤者,逃往小桥那一方。
滕翼待要追去,给项少龙拉着笑道:“由他们走吧!抓到人还要多做一番无谓功夫,最后还不是动不了李园吗?”滕翼道:“你受伤了!”
项少龙也查看他左腿的伤口,笑道:“只比你严重了少许,算什么呢!不过这批剑手的确厉害,难怪李园如此气焰迫人。”滕翼哈哈一笑道:“我们是有点轻敌了。”项少龙搭着他肩头,嘻嘻哈哈回家去也。心中却想着李园看到手下折兵损将而回的难看脸色。
第八章、倩女多情
项少龙包扎好肩头的伤口,索性不穿上衣,只在外面披着一件长褂,在书斋的长几上练字。来到这时代,首先要克服的就是语言﹑口音和说话方式、习惯、用字等问题,不知是否他特别有天份,又或是别无选择,半年多他便可应付过来。不过写嘛?到几年后的今天他的字仍不可见人,这种介乎篆棣之间的古文字,确实把他难倒,尤其要在竹简和布帛上书写,更是个大问题。幸好练书法可以视为乐趣,趁现在没有乌廷芳等缠着他,正好偷闲练习。
当完全沉醉在那笔画的世界中时,乌果进来道:“赵致姑娘找三爷。”项少龙早猜到她会来找他,欣然道:“请她进来吧!”
乌果眼睛落到他歪歪斜斜,忽粗忽幼﹑有如小孩练字的书体处,犹豫道:“要不要小人先给三爷收拾好东西,才请她进来。”项少龙知他已很谨慎地用最婉转的方法点醒他这手字绝不可让人看见,笑了起来道:“我是故意写得这么难看的,好让人知道董匡是个老粗,我真正的字凤舞龙翔,你见到包要叫绝呢!”
乌果一拍额头道:“三爷想得真周到,否则就算未写过字的人拿起笔来,也不至写成这样子。”又犹豫道:“三爷是否过份了点。”
项少龙为之气结,这乌果确相当有趣,笑骂道:“快给我去请人家姑娘进来!让人久等就不好了。”乌果知他生性随和,从不摆架子,对上下每个人都是那么好,早和他笑闹惯了,闻言施礼退了出去。
不一会乌果领着赵致来到他身后,项少龙仍背着门口,向着窗外月夜下的花园,先吩附乌果关门离开,才向赵致道:“来!坐到我对面来。”他专心写字,赵致在他几子对面盈盈席地坐下,一对美目落到他虫走蛇游的歪斜字体上,“啊!”一声叫了起来。项少龙掷笔笑道:“老粗的字是那样的了!赵姑娘切勿见笑,噢!鄙人应称你田姑娘才对。”
赵致垂下俏脸,有点不敢和他对视,旋又嗔怪地白他一眼道:“你这人真糊涂,谁说人家姓田呢?”项少龙愕然道:“不是姑娘亲口告诉我的吗?为何这么快就忘记了。不要明天连董某都不记得了!”
赵致横他一眼后,拿起笔来疾书了一个“善”字,秀丽端正,与出自项少龙的手笔那些字体有若天壤云泥之别。项才龙尴尬地道:“原来是我听错了!不过却是错有错着。”接着虎躯一震,像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来。赵致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凄然道:“你终于知道我爹是齐国的大夫善勤了,他一心想助大王理好朝政,却被田单这奸贼认为爹要削他的权,随便弄些证据说他谋反,害得我们全家连夜逃来邯郸,以为赵穆会念着一向的交情,收容我们,岂知……”
项少龙想到的却是嫁了滕翼的善兰,她的身世,滕翼自然一清二楚,不用直接问赵致,以免泄出秘密。项少龙道:“赵霸和你是什么关系?”赵致拭去眼角的泪花,道:“什么关系都没有,不过他是赵正叔的好朋友,赵正叔乃赵国大儒,幼年时曾随他亲娘在我家为仆,到今天仍以仆人自居,若非他收容我们姊妹,我们都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我早当他是爹,你还是当人家是赵致吧。”
项少龙索性问个一清二楚道:“为何姑娘竟会为赵穆训练歌姬呢?”赵致道:“师傅与郭纵有深厚的交情,郭纵想找人教她的歌姬剑舞,师傅就推荐了我,赵穆见我教得不错,就要我也到他侯府去训练他的歌姬。我们还以为有机会报仇,却一再给你救了他。”
项少龙道:“你那大姊的身手这么厉害,是否赵霸教出来的?”赵致摇头道:“大姊自少便是有稷下剑圣之称、自号忘忧先生的曹秋道大宗师的关门弟子,我留下来跟正叔,她却潜回齐国随曹公习艺,曾两次斩杀田单都不成功,给迫紧了最近才避到这里来,今次田单来赵,真是天赐良机。”
项少龙奇道:“姑娘今次为何这么合作,有问必答,还言无不尽?”赵致俏脸微红道:“因为人家感激你哩,竟以德报怨,你是个好人嘛!”
项少龙笑了起来,挨到椅背处,伸了个懒腰,立时展露了壮侹结实的胸肌和缠扎肩胁的多层药帛。赵致骇然道:“你受了伤!”接着别过脸去赧然道:“你在家总是不爱穿衣服吗?”
项少龙若无其事道:“姑娘不惯面对我这种粗人了!”赵致下了决心似的转回脸来,含羞瞧着他道:“不!先生智计身手均高人一等,我们姊妹都很佩服你。”
项少龙失笑道:“不要代乃姊说话,我才不信她会佩服人。”赵致露出讶然之色,点头道:“你真厉害,一眼就看穿她的性格,她的确没有说佩服你,不过我却知道她心底里对你另眼相看,只是嘴巴仍硬撑着吧了!人家来找你,她也没有反对。”
项少龙不解道:“你不用陪师传出席赵王的宴会吗?为何还有空来找我?”赵致道:“正因所有人都到了王宫,我才要溜了来,那纪嫣然的魅力真厉害,人人都为她神魂颠倒,若她真肯弹奏一曲,或唱首歌,我看更不得了。”
项少龙驰想着刻下正在王宫内上演的好戏,暗忖若由我这老粗公然追求她,结果又得了手,定然是满地破碎了的眼镜片,假若古人亦会戴上在那个时代不会在的眼镜的话。赵致见他面现古怪笑容,忍不住问道:“你在想什么?噢!为何今晚宴会没你的份儿?人家仍未问你田单和你有什么深仇呢?”项少龙摊手苦笑道:“你想我先答你那个问题?”
赵致眼光不由又落到他胸肌处,吓得忙把目光移开,叹道:“你这人就像一个谜,教人摸不清测不透,假若你是项少龙,则一切都合理了。”项少龙道:“我知道项少龙是谁了,只想不到致姑娘也是他的女人,这人真是风流。”
赵致的俏脸更红了,白了他一眼道:“人家不单和他没有关系,他最初还可说是我的仇人,唉!”项少龙奇道:“致姑娘为何叹气呢?”
赵致意兴索然道:“我也不知道,总之是有些心烦。”项少龙若无其事道:“你既不是他的女人,就不要想他好了,横竖董某人既抱过你又亲过你,致姑娘不如从了我吧!”
赵致为之愕然,接着整块脸熊熊烧了起来,“啊!”的一声后猛摇头道:“不!不!唉!对不起!”项少龙皱眉道:“我是老粗一个,不懂讨好女人,初时还以为致姑娘对我有意,岂知是一场误会。有什么对不起的,不爱从我便算了。”
赵致垂下头去,神情不安,玩弄着衣角,轻轻道:“你真不会因此事恼了人家吗?”项少龙哈哈一笑道:“她娘的!我老董怎会是这种人。不过你既不是我的女人,便是外人,爹教过我逢外人绝不可说真话,你休想董某告诉你什么事。”
赵致给他弄得糊涂起来,无可柰何负气道:“不说便算了!我要走了。”项少龙再次举笔写字,心不在焉地道:“致姑娘请!不送了!”
赵致像身子生了根般动也不动,大感有趣地看着他“你生气了!”项少龙故意不望她道:“给女人拒绝了难道还要庆祝吗?致姑娘若再不走,说不定我会强把你抱入房内,那时你不愿意都没办法了。”
赵致吓得站了起来,嗔道:“你这人哩!那有这么蛮不讲理的,人家是低声下气来向你道歉和商量,你却这般待人。”项少龙搁笔停书,抬头瞧着这人比花更娇、色比胭脂更艳的美女,眯着眼上下打量道:“我是个正常的男人,你是个可滴出水的甜妞儿,这处是个无人的静室,你说董某应怎样待你才对?”
赵致受不住他的目光,气鼓鼓道:“你再这样,人家真的要走了!”项少龙放下笔来,笑道:“我明白姑娘的心意了,难怪人家说女人无论心内怎么千肯万肯,但嘴巴只会说奴家不肯。”
赵致骇然离座,移到门旁,才松了一口气道:“你再这样对我,赵致会恨死你的。”项少龙转过身来,洒然道:“恨即是爱,唔!这名句是谁教我的。想不到我董匡终于成功了。唉!以前想找个恨我的女人都没找到。”
赵致大嗔道:“除了马外,你还懂什么呢?”项少龙定神想了想,道:“本来除了马外我真的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不过那晚抱过姑娘后,才知女人的身体这么柔软迷人,嘿!”
赵致终吃不消,猛一跺足,恼道:“人家恨死你了!”推门逃了出去。项少龙看着关上了的门,叹了一口气。他是故意气走赵致,否则说不定会给她揭破他的秘密,尤其当荆俊回来后,这小子定会在她面前露出马脚。就算荆俊神态没有问题,可是赵致曾与他多次接触,很易便可看穿他只是多了个面具,其他身型动作都会露出破绽。她不像田贞,想的只是要和他在一起,若被她姊姊利用感情来要胁他,去完成愿望,那就糟了。
不过若她两姊妹冒险去行刺田单,亦是非常头痛的事,但一时亦想不到两全其美的方法。想到这里,站了起来,往找滕翼,好弄清楚善兰与她们的关系。
次日项少龙起床后,仍是清闲如故。心中好笑,自己一下子由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变成了个闲角色,门庭泠落,想不到李园这人如此有影响力。若他是真的董匡,还不萌生去意才怪。与滕翼谈说后,果然证实了善兰是赵致的二姊,齐人见她生得美貌,收入了宫妓院,加以训练,用来作礼物送人。
午饭后,赵穆赴宫见孝成王,路经行馆顺便进来见面。在幽静的内轩里,项少龙说出了被袭的事。赵穆沉吟片晌道:“这定是李园遣人做的,别的人都没有理由要对付你。”项少龙早猜到这点,只是希望由赵穆自己口中说出来。
赵穆道:“李园为了纪嫣然神魂颠倒,最不好是那天纪才女与你同席,又言谈融洽,已招他妒忌,故在孝成王面前大施压力欺负你,这事牵涉到两国邦交,偏又在这种要命的时刻,我也很难说话。唉!纪才女昨天又来找过你,不要说李园妒忌得要命,邯郸城中自问有点资格追求她的人也无不眼热呢。”再叹了一口气道:“这美人儿确是人间极品,昨天一曲洞箫,与席者无不倾倒,那李园还哭了出来,若能把她收到私房,你说一个男人还能再有什么更大的奢求呢?”
项少龙默然无语。赵穆忍不住问道:“她昨天来找你有什么事?”项少龙故作苦笑道:“若我说她看上了我,侯爷相信吗?”
赵穆嘿然道:“当然不信。”项少龙颓然道:“我也很想她来找我是因情不自禁,可惜只是因马儿病了才来请教鄙人。”
赵穆暗忖这才合理,释然道:“我也要走了,这几天出外多带几个人,莫要让李园有机可乘。我们的事亦要待六国合纵的事定了下来后才能进行,暂时不要有任何行动。”项少龙陪他往府门走去。赵穆显得心情畅美,笑道:“纪才女不知是否春心动了,这两天更是娇艳欲滴。更想不到的是今晚雅夫人的宴会她都肯赏面,与她在大梁时躲在闺中半步不离的情况大相径庭。现在邯郸人人摩拳擦掌,希望能夺美而回。这比在战场大胜一场更使人渴想。”
项少龙皱眉道:“那今晚岂非又是人头汹涌?”赵穆哑然失笑道:“人头汹涌?这形容真是精采。你的辞锋可能比苏秦、张仪这两个着名雄辩之士更厉害。那天一番话迫得李园无辞以对,人人都对你刮目相看,那骚蹄子赵雅都给你撩起了春心,只要加把劲,说不定就能登堂入室呢!嘿!这荡女在榻上的迷人处,只有试过的才知道。可惜他自遇到项少龙后就收了性,现在邯郸的男人最想要上手的美女就是纪嫣然与她了。”
项少龙差点想掩耳不听,幸好已来到主府前的广场处,只见侯府的家将足有过百人,蒲布等人亦首次出现其中。赵穆泠哼道:“终有一天会给本侯拿着那女刺客,那时我就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批人都是我调陞的近侍,忠诚方面绝无问题,不过若有失职,我会像以前那批饭桶般把他们全部处死。”项少龙心中檩然,这人心性残忍处,教人骇栗。所有人包括自己在内,都只是他可随意拾弃的工具,若让他当上一国之君,臣子和人民都有得好受了。
不过今次却是有利无害,至少使蒲布他们更能接近他。赵穆走后不久,雅夫人派来接他的马车便到了,来的还是赵大。对赵大他比对蒲布等人更信任,把他请入内轩,笑道:“赵大你不认得我了吗?”赵大剧震,往他瞧来,失声道:“项爷!”慌忙跪下。
两人这时相认,都有恍若隔世的感觉,赵大感激零涕,欷歔道:“小人们一直在盼项爷回来,本想溜去咸阳寻项爷,但又舍不下夫人。”项少龙令他坐下后道:“今次我就是来接夫人去咸阳的,但绝不可泄露身分,否则必是全军尽墨,所以你要连几位兄弟都瞒过。”
赵大道:“项爷放心,就算把我赵大千刀万剐,也绝不会吐半句关于项爷的话出来。项爷这么信任小人……”说到这里,眼都红了,再说不下去。项少龙道:“今次事成,你们就随我回咸阳吧!邯郸再非你们久留之地。”
赵大先是大喜,随之神情一黯,猛下决心似的跪了下去,呜咽道:“项爷请原谅夫人吧!她心中到现在仍只有你一个人,她……”项少龙把他扶了起来,说明了当初的原委,感动地道:“当初夫人就是为了小昭跟你们才不愿离开的,这些日子苦了她了,我怎么都会带她回去的。”
赵大接着道:“前阵子韩侯一直来缠夫人,但这几天楚国的李园先生也来拜访,盘桓了个多时辰才走。”项少龙心中对李园更加不屑,他根本心不在赵雅,只是藉她来报纪嫣然对自己与别人不同的仇佷,赵雅则可能是趁机帮他套取消息。唉!他对赵雅竟比对纪嫣然更有信心,因为这个荡女一但锺情于他,确是比一般女人更为坚定。
项少龙对赵大劝勉一番后,过去滕翼处由他涂上“情种”的药液,才随赵大往夫人府去了。途中愈想愈气。现在除赵穆外,他最憎厌的就是李园这个卑鄙恶毒的小人。对付这人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心中的女神纪嫣然了。想到这里,整个人充满勃勃生机。
第九章、卑鄙奸人
项少龙到了那天初来夫人府时等候赵雅的大厅,那些珍玩饰物依然如前布列柜内架,但他已换了完全另外一种样貌。若不论人格,李园确是女人理想的深闺梦人,连纪嫣然亦曾被他的文采打动,可惜他却是这么样的人。
思索间,雅夫人盈盈而至。侍候身旁的小昭见到他眼睛一亮,旋又黯淡下去,施礼告退,留下另一个不认识的小婢服侍。项少龙正想着与小昭等诸女的旑妮风光,雅夫人来到他身旁席地坐下,客气地道:“董先生赏面早临,舍下蓬荜生辉。”项少龙知机地往她看去,了解这婢女应是赵穆在她身边安排的耳目。这成熟的美女容光焕发,眉眼间春意撩人,体态娇柔,引人至极,自然是因为自己让她能公开接近自己,掩不住心中的爱意,引得她春心荡漾。
项少龙粗声粗气道:“夫人这府第胜比王公侯爵居所,何有蓬荜之可言。”赵雅心里暗笑,不以为意道:“先生在藏军谷的牧场进行得怎样了?”
项少龙知这是赵王让赵雅来问他,微笑道:“今天不谈公事,夫人为何想鄙人早点来此呢?”
赵雅娇媚地投来一个销魂慑魄的媚眼,低声道:“因为人家想早点见到先生,先生虽以粗人自居,胸中丘壑却莫测高深,常有惊人之语,发人深省。让人每次都觉得意犹未尽,很想与先生秉烛长谈哩。”。
项少龙豪迈一笑道:“鄙人可不像别人有那么多料,可以讲的天花乱坠,更别提秉烛长谈。不过要秉烛长干的话,鄙人倒可保证绝对让夫人意犹未尽,天天都想鄙人来陪你!”赵雅和一旁的小婢听了都不禁心头一跳,赵雅自是知道他讲的是实话,一旁小婢则是被他展现的气魄迷住,忘了自己是来监视的,反倒希望能试试他是否真的这么厉害?
赵雅被项少龙挑逗的心痒不已,真想马上投入情郎怀里,尽情合体交欢。但她自项少龙离开后即守身如玉,即使赵穆威逼用药也无法得逞,而齐雨、韩闯及李园等人苦苦追求也未能如愿,如果这么容易献身,那赵穆必然疑心项少龙的身分,真是折磨死了人,只好佯作生气道:“先生怎么这样说话?人家是跟您说正经的,请您尊重人家好不好?”
项少龙演得兴起,仰头长笑道:“男女之事再正经不过,有何不能说?夫人身边的男人整天甜言蜜语,高谈阔论,说到底,还不只是想把夫人剥光了上床而已。鄙人直来直往惯了,一般的女人鄙人还看不上眼,但像夫人这样的尤物,鄙人就像看到千里马一样,怎都不会放过的!”
这些话把韩闯、李园等人的心态一语道破,让赵雅听得心神俱醉,尤其是赞自己对他来说就像千里马一样宝贝,这让一直自卑于以往浪荡名声的赵雅,心中感动不已,热泪已忍不住夺眶而出。
项少龙见赵雅流泪,担心再下去会控制不住场面,连忙道:“鄙人讲话没有那李园小子般绕来绕去的,夫人不喜欢听,我还是先到街上逛逛,待会才来夫人处参加晚宴,免得大家你眼望我眼,不知说什么话题才好。”
项少龙转身朝厅门举步,假装若无其事道:“那小子偏爱和老子作对,专捡老子喜欢的女人下手。好!便让老子一显手段,把纪嫣然抢了过来,到时让你跟纪才女一起跟了老子,这样你也算是跟纪才女齐名了!”说罢长笑而去。赵雅听到项少龙要把纪嫣然跟自己追到手,知道他决定放手而为,心中不禁暗自雀跃。
置身在邯郸的街道上,项少龙想起小盘登位后接踵而来的战乱,禁不住心生感慨。这广阔的土地,经过了数百年的乱局后,终到了历史分久必合的大变时刻,而他这“外来人”却一手促成了这转变。假设他没有来,这些事会否不发生呢?任他如何智计过人,可是这问题想想都教他头痛。
“董兄!”听到呼唤,项少龙先是心中茫然,一时想不起董匡就是自己,然后才醒觉过来,转回头望去。原来是来自韩国的平山候韩闯,身旁还随着七﹑八名亲随,一看便知是高手,人人精神饱满,体型彪悍,虽及不上项少龙的高度,但已极是中看。项少龙讶道:“鄙人还以为只有我才爱逛街,想不到平山候亦有此雅兴。”
韩闯脸色阴沉,没有立即答他,等来到他身旁时,才亲切地挽着他手臂边行边道:“来!我的行馆就在转角处,到我处再说。”项少龙受宠若惊,想不到他对自己原本泠淡的态度会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由南辕到了北辙。身不由己随他到了行馆,到厅里坐下后,那十多名剑手,仍立在四周没有离开,弄得气氛严肃,颇有点黑社会大哥谈判的味儿。
韩闯连一般斟茶递酒的礼貌招呼都省去了,沉声道:“李园真混账,半点脸子都不给我们,公然来剃本侯的眼眉,可恶之极。”项少龙恍然,原来他一直派人留心赵雅,见李园主动去找她,逗留了一段足够做任何事的时间后,才肯出来,故而暴怒如狂,竟把自己这另一情敌当作是同一阵线的人,不过亦可说韩闯自问外貌﹑身分﹑权势均胜过他项少龙,所以并不将他视作劲敌,但李园却是另一回事了。
由此看来,韩闯对赵雅是认真的,甚至想把她带回韩国,好在私房随意享用,不过这理想如今被李园破坏了。一时间找不到可说的话回答。韩闯眼内凶光闪闪道:“董兄为何不到一盏热茶的工夫就溜了出来?”项少龙暗忖他定是正要去赵雅处兴间罪之师时,见到自己神情彷佛的走出来,才改变心意,追着扯了他回来。
项少龙心念一转,泠哼了一声道:“董某最受不得别人泠淡和白眼,不走留在那里干舍,操他奶奶的娘!”韩闯感同身受,闷哼道:“我平山侯一生不知见过多少人物,却未见过这么嚣张的小子,他算什么呢?还不是凭妹子的裙带关系,真不明白春申君为何这么看重他,若李嫣嫣生不出儿子来,我看他还有什么可凭恃的?”
项少龙到现在仍不明白他扯了自己到这里来有什么用意,以他这位高权重的人,实不用找他这种闲人来吐苦水。韩闯脸上阴霾密布,狠狠道:“本侯为了不开罪楚人,免影响合纵大计,已克制着自己不去和他争纪才女,岂知他连赵雅都不放过,难怪自他来后,赵雅便对我爱理不理了。”项少龙这才知道韩闯竟迷恋得赵雅这般厉害,叹了一口气道:“天下美女多的是,侯爷不要理她好了。所以鄙人偏爱养马,你对马儿好,它们也就对你好,绝无异心,不像女人和小人般难养也。”
韩闯默然顷刻,竟笑了起来,拍拍他肩头道:“和你说话真有趣,不过这一口气定要争回来。李园大言不惭,我倒要看看他的剑法如何厉害?”项少龙吃了一惊道:“侯爷明天不是想亲自下场吧?”
韩闯嘴角逸出一丝阴险的奸笑,双目寒光烁动,压低声音道:“本侯怎会做此蠢事,我是早有布置,就算教训了李园,也教他不会知道是我出的手。”项少龙知他这类玩惯阴谋手段的人,绝不会把细节和盘托出,肯把心意告诉自己已是视他为同路人了,故意捧他道:“开罪侯爷的人真的不智。”
韩闯颓然挨在椅背处,无奈道:“我们对楚人早死心了,一直以来,我们三个与秦国打生打死,他们总是在抽我们后腿,谁说得定李园会否将我们合纵的事通知秦人,那时若秦国先发制人,首当其冲就是敝国。唉!我实在不明白赵王为何这么巴结他?”接着瞧着他道:“董兄是否明白为何孝成王忽然对你泠淡起来,昨天的宴会都没请你出席?”
项少龙故意现出忿然之色,点头道:“还不是因李园这小子!”韩闯亲热地一拍他肩头道:“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敝国的欢迎之门,永远为董先生打开来,若要对付李园,本侯可为先生作后盾。”
项少龙心中暗笑,这才是他笼络自己的目的,就是要借他之手,对付李园,装作感激道:“鄙人会记着侯爷这番话。”韩闯沉吟道:“我看嫣然始终会给他弄上手,若能把这绝世美女由他手上抢过来,那会比杀了他更令他难受。”
项少龙叹道:“纪才女那是这么易与,我看李园亦未必稳操胜券。”韩闯阴阴笑道:“若要使女人就范,方法可多着哩,例如给她尝点春药,那怕她不投怀送抱。不过想要和纪嫣然有单独相处的机会绝不容易,但她似乎对董兄的养马之术另眼相看,说不定……嘿!董兄明白我的意思哩!”
项少龙心中大怒,暗叫卑鄙,这事不但害了纪嫣然,也害了自己。当然!那只是指他真是董匡而言。像纪嫣然这天下人人尊敬崇慕的才女,若有人对她作出禽兽行为,还不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那时韩闯肯收留他才怪。只看这借刀杀人之计,便知这韩闯心术是如何坏了。现在他开始明白六国为何终要被秦国所灭,像韩闯这种国家重臣,代表本国来邯郸密议谋秦,却尽把心思花在争风呷醋里,置正事于次要地位,怎算得上是个人物。
纵观所接触的韩﹑魏﹑赵﹑楚四国,都是小人当道,空有李牧﹑廉颇﹑信陵君这些雄材大略之士而不能用。只不知燕﹑齐的情况又是如何呢?韩闯打了个手势,立即有人递上一个小瓶子,韩闯把它塞入了项少龙手内,以最诚恳的表情道:“本侯这口气全靠先生去争回来了,女人很奇怪,纵是三贞九烈,但若让你得到她身体后,大多会变得对你千依百顺,纪嫣然是女人,自然也不会例外!嘿!我真羡慕董兄哩!”
项少龙心中暗骂,却问明了用法,把小瓶塞入怀里道:“我还要看情况而定,唉!我对女人的兴趣其实不是那么大,女人怎及得马儿好呢?”韩闯又再激励一番,说尽好话,才与他同往夫人府赴宴去了。
项少龙待韩闯进府后,在外面闲逛了一会,迟了少许才大摇大摆地步进夫人府。夫人府主宅的广场停满了马车,赵大把他领进府内时,低声道:“刚才你走后,,郭开来找她都不肯见,董爷真行。”项少龙知他关心主人,嘱咐几句后就进主厅去。
宴会设在主宅旁一座雅致的平房里,设的亦是郭家那晚的“共席”,一张大圆儿摆在厅心,团布了十多个位子。郭家晚宴有份出席的人全部在场,包括了那娇艳欲滴的郭家小姐。项少龙本以为郭秀儿经过那晚后,再不肯见李园,但现在看来又像个没事人似的。除了这批人外,还多出了四个人来。
第一个当然是纪嫣然,还有是赵致和郭开,另有一个四十岁许的男人,衣饰华贵,气度迫人,只是双目闪烁不定,予人有爱用心机心的印象。尚未到入席的时间,大厅一边的八扇连门全张开来,毫无阻隔地看到外面花木繁茂的大花园,数十盏彩灯利用树的枝干挂垂下来,照得整个花园五光十色,有点疑真似幻般的感觉。
项少龙是最后抵达的一个宾客,大部份人都到了园中赏灯饰,厅内只有赵穆﹑郭纵﹑乐乘﹑赵霸和那身分不明的人在交头接耳。赵穆见到项少龙,哈哈笑道:“董先生何故来迟了,待会定要你三杯,来!见过姬重先生。”项少龙心中檩然,原来这就是代表东周君来联结六国,合纵攻秦的特使,忙迎了上去。
姬重非常着重礼节,累得项少龙也要和他行正官礼,客气两句后,姬重虽看似毕恭毕敬,但显然并不把个养马的人放在眼内,迳自回到刚说的话题去,大谈秦庄襄王乃无能之人,重用吕不韦,必会令秦国生出内乱诸如此类的话。项少龙那有心情听他,告罪一声,往花园走去。他才步入园里,三对妙目立时飘向他来。
纪嫣然一看到他秀眸便不受控制地亮了起来。赵致狠狠盯了他一眼后就别过俏脸,显是余怒未消;赵雅却似一直在等候他的出现,玉脸绽出笑容,欣然道:“董先生快来,我们正在讨论着很有趣的问题哩!”项少龙一眼扫过去,见众人都集中到园心那宽敞的石桥上,下面一道引来山泉的清溪蜿蜓流过,到了离桥丈许处,聚成一个中心处放了一块奇石的荷池,极具意趣,亦可看出赵雅实在是心有怀抱的女子。
纪嫣然悠然自得地倚栏下望,旁边的李园正向她指点着下面游戈的各种鱼儿,大献殷劝。郭秀儿和赵致最是熟络,齐坐在桥头不远处的一块光滑的大石上,看样子是很欣赏这彩灯炫目的美丽花园。前者此时正打量着他。韩闯和郭开两人,则伴着赵雅站在桥心处,刚好在纪嫣然和李园的背后。
项少龙往石桥走去,先向郭秀儿和赵致见了个礼。赵致勉强还礼,郭秀儿则多赠了他一个少女甜蜜的笑容。项少龙虽有点心痒,但却知此女绝对碰不得,说到底乌家和郭家是势不两立的大仇人。当他步上石桥时,纪嫣然不理李园,转过身来笑道:“董先生啊!我们正谈论生死的意义,不知你对此有何高见呢?”
项少龙知道这俏佳人最爱讨论问题,上至经世之道,下至类此的生命有什么意义等,都爱讨论一番。而这正是百家争鸣﹑思想爆炸的大时代,这种清谈的风气盛行于权贵和名士间,像不久前的老庄孔子等人,便终日好谈人生道理。可惜他对这方面认识不多,虽明知纪嫣然在给机会自己去表现,好顺利开展对她的追求,他却是有心无力。苦笑道:“鄙人老粗一名,怎懂得这么深奥的道理呢?”
纪嫣然还以为他以退为进,尚未有机会答话,李园插入道:“可惜邹先生没有来,否则由他来说,必然非常精采。嘻!不若我们请教董先生养马的心得吧!”有心人一听都知他在暗损项少龙,说他除马儿外,其他一无所知。而在这年代,养马只属一种贱业,所以他是故意贬低项少龙的身分。
项少龙心中暗怒,不过更怕他追问有关养马的问题,他虽曾恶补了这方面的知识,始终有限得很,装作不以为意道:“你们谈了这么久,定然得出了结论,不若让董某一开茅塞。”郭开这坏鬼儒生道:“我仍是孔丘那句‘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索性不去想生死以外的。”
赵雅显然兴致极高,笑道:“郭大夫最狡猾,只懂逃避,不肯面对这人生最重要的课题。”李园傲然道:“我们做什么事都要讲求目的,为何独是对自己的存在不闻不问,上天既赋予了我们宝贵的生命,就像这些高挂树上的彩灯般,燃烧着五光十色的光和热,如此才能不负此生。”
连项少龙亦不得不承认这人说话很有内容和想像力,再看诸女,赵雅虽心神皆在项少龙身上,但也不禁动容,纪嫣然也听得非常用神,桥头的赵致和郭秀儿则停了私语,留心聆听。项少龙心叫不妙,搜索枯肠后道:“李兄说的只是一种对待生命的态度,而非对生死的意义得出了什么结论。”郭开和韩闯同时露出讶异之色,想不到这粗人的心思和观察力这么精到细密。
李园哈哈一笑道:“董先生说得好,不过正如庄周所说的‘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必迷乱而不能自得。’一天我们给局限在生死里,始终不能求得有关生死的答案,就像夏天的虫,不知冬天的冰雪是什么一回事,所以我们唯一之计,就是确立一种积极的态度,免得把这有若白驹过隙的生命白白浪费了。”他口若悬河,抑扬顿挫,配合着感情说出来,确有雄辩之士那使人倾倒拜佩的魅力,难怪纪嫣然都对他另眼相看。
项少龙一时哑口无言,乏词以对。李园看他神色,心中好笑,那肯放过他,故示谦虚求教似的道:“董兄对人生的态度又是如何呢?”项少龙自可随便找些话来说,但要说得比他更深刻动人,却是有心无力。韩闯现在和他站在同一战线上,替他解围道:“今晚的讨论既特别又精采,不若就此打住,到席上再说吧!”
赵雅怨道:“说得这么高兴,竟要赶着入席。赵雅还要听多些董先生的高论哩!”纪嫣然轻柔地道:“尚未给机会董先生说呢?”
看着纪嫣然期待的目光,想起自己要公开追求她的任务,怎可表现得如此窝囊?正叫苦时,脑中灵光一现,想起在自己那个时代曾听来的一个故事,或可扳回此局。遂走到桥去,来到纪嫣然身旁,先深深看了她一眼,再向赵雅露出雪白整齐的齿,微微一笑,才转过身去,双手按在桥栏处,仰首望往夜空。天上的明月皎洁明亮,又圆又远。
众人都知他有话说,只是想不到他会说出什么比李园在这论题上更高明的见解,都屏息静气,全神倾听。李园嘴角则挂着一丝不屑的笑意。纪嫣然闭上美目,她有信心项少龙必可说出发人深省的哲理。对她来说,没有比思索人生问题更有趣味了,这亦是她与邹衍结成好友的原因。她爱上项少龙,便是由于他说话新颖精警,有异于其他人。
项少龙沙哑着声音,缓缓道:“有个旅客在沙漠里走着,忽然后面出现了一群饿狼,追着他来要群起而噬。”众人为之愕然,同时也大感兴趣,想不到他忽然会说起故事来。就像庄周好以寓言来演绎思想般。项少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震荡着,份外有一种难言的诡秘和感染力,尤其内容正是有关秘不可测的生死问题。只听他以非常缓慢的节奏续道:“他大吃一惊,拚命狂奔,为生命而奋斗。”
郭秀儿“啊”一声叫了起来道:“在沙漠怎跑得快过饿狼,他定要死啦!”众人为之莞尔,却没有答话,因为都想听下去,连李园都不例外。不过当他看到纪嫣然闭上美目那又乖又专心的俏样儿,禁不住妒火狂燃。项少龙微微一笑道:“不用慌!就在饿狼快追上他时,他见到前面有口不知有多深的井,不顾一切跳了进去。”
赵雅松了一口气道:“那口井定是有水的,是吗?”项少龙望往下面的小溪流,摇头道:“不但没有水,还有很多毒蛇,见到有食物送上门来,昂首吐舌,热切引项以待。”
今次轮到纪嫣然“啊”的一声叫了起来,睁开美目,别过娇躯来,看着他道:“那怎办才好呢?不若回过头来和饿狼搏斗好了,毒蛇比狼可怕多了。”韩闯笑道:“女孩子都是怕蛇的,纪小姐亦不例外。”
项少龙望往纪嫣然,柔声道:“他大惊失神下,胡乱伸手想去抓到点什么可以救命的东西,想不到竟天从人愿,给他抓到了一棵在井中间横伸出来的小树,把他稳在半空处。”众人都没有作声,知道这故事仍有下文。赵雅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期待着情郎的故事下文。
项少龙道:“于是乎上有饿狼,下有毒蛇,不过那人虽陷身在进退两难的绝境,但暂时总仍是安全的。”众人开始有点明白过来。项少龙说的正是人的写照,试问在生死之间,谁不是进退两难呢?只听他说下去道:“就在他松了一口气的时刻,奇怪的异响传入他的耳内。他骇然循声望去,魂飞魄散地发觉有一群大老鼠正以尖利的牙齿咬着树根,这救命的树已是时日无多了。”
郭秀儿和赵致同时惊呼起来。项少龙深深瞧着纪嫣然与赵雅两对热切的美眸,像只说给她们听似的道:“就在这生死一瞬的时刻,他看到了眼前树叶上有一滴蜜糖,于是他忘记了上面的饿狼,下面的毒蛇,也忘掉了快要给老鼠咬断的小树,闭上眼睛,伸出舌头,全心全意去舐尝那滴蜜糖。”小桥上静得没有半点声息,只有溪水流过的淙淙细响。项少龙伸了个懒腰道:“对老子来说,那滴蜜糖就是生命的意义!”
没有人说话,连郭开和韩闯这种只知追求功利名位的人都给勾起了心事,生出共鸣。李园见诸人均被项少龙含有无比深刻思想的妙喻打动了,心中不服,打破沉默道:“这寓言出自何处呢?”项少龙微笑道:“是马儿告诉我的!”接着哈哈一笑道:“鄙人肚子饿了!”
第十章、一滴蜜糖
纪嫣然亲提酒壸,盈盈起立,来到对面的项少龙旁跪下,眼中射出不用装姿作态便自然流露的崇慕之色,柔声道:“嫣然刚听到一生人中最动人的寓言,无以为报,就借一盃美酒多谢董先生。”以一个优美得使人屏息的姿态,把酒注进项少龙几上的酒杯去。与席者无不哄然。赵穆大奇道:“董先生说了个怎么样的精采寓言,竟教我们的纪才女纡尊降贵,亲自为他斟酒劝饮?”姬重亦露出惊异之色。李园则脸色阴沉,眼中闪动着掩不住妒恨的光芒。
赵雅露出颠倒迷醉的神情,把那故事娓娓道出来。未听过的人都为之折服。回到座位里的纪嫣然举盏道:“嫣然敬董先生一盃。”韩闯心里虽妒忌得要命,但亦喜可打击李园这更可恨的人,附和道:“大家喝一杯!”
众人起哄祝酒,李园虽千万个不愿意,亦惟有勉强喝了这盃苦酒。项少龙细看诸女,纪嫣然固是遏不住被他激起了的滔天爱意,赵雅更是乐得公开向他送来媚眼,妙目传情。连正生他气的赵致亦神态改变,不时偷看着他。最意外是郭秀儿也对他眉黛含春。暗叫侥幸,若非自己可随手借用别人的智慧,今晚定要当场出丑,绝不会是眼前这一矢四鵰之局。
姬重道:“想不到董先生听过这么深刻感人的寓言,教我们拍案叫绝。”转向李园道:“李先生才高八斗,对此自有另一番见地。”他这番话是暗贬项少龙,明捧李园,由此可见此人为求目的,不择手段。对他来说,能影响楚王的李园,自然比项少龙重要多了。
韩闯哈哈一笑,插入道:“那是董兄由马处领悟回来的寓言,不过我却有另一个看法,假设我们六国每个人都忘情于那滴只能甜上一刻的蜜糖,联手对付虎狼之国的秦人,自可从绝境中脱身出来。”这几句话明显是针对楚人来说,只因他们数次被秦国给的少许甜头而背弃了其他合纵国,弄至自己也折兵损地,得不偿失。赵穆等都暗暗称快,看着李园脸色微变。
有纪嫣然在场,李园怎肯失态,转瞬回复正常,把话题扯了开去。项少龙知道言多必失,只埋头吃喝。不旋踵李园向纪嫣然大献殷劝,又不时向赵雅等三女撩拨,一副风流名仕的气派,若非刚才受挫于项少龙,他确是女人的理想情人。纪嫣然与赵雅却是无心理会,不时把目光飘往项少龙处,恨不得立刻倒入他的怀抱里。
坐在李园身旁的女主人赵雅给他敬的干了三杯后,俏脸升起诱人的红霞,见他还要再敬,故意道:“今天你还迫人家喝得不够吗?”众人为之愕然,往他两人望来。赵雅故意垂下头去,掩饰眼中闪过的得意。李园大感尴尬,他今天私下来找赵雅,一方面是为了向项少龙示威,更主要是为了好色,赵雅虽比不上纪嫣然的独特气质,终是不可多得的美女,放过实在可惜。只是想不到赵雅还是不受引诱,更在席上泄出口风。干咳一声道:“昨晚不是说过要比酒力的吗?”
赵雅偷看了项少龙一眼,后者回她一个赞赏的微笑。赵雅这一招连消待打,不但损了李园一顿,也让赵穆等人以为赵雅忘掉了项少龙,开始重拾浪荡生活,这样日后她投入董匡这豪汉的怀抱也就不会奇怪了。
纪嫣然看了项少龙一眼后,向李园淡淡道:“这叫自古名士均多情吧!”李园心中叫糟,尚未来得及解说,赵雅抬起俏脸,再捅李园一刀,欲盖弥彰地微笑道:“嫣然小姐误会了,李先生只是来与赵雅讨论诗篇,喝酒不过是助兴吧!”
郭秀儿显然极爱诗歌,向心目中的大哲人项少龙道:“董先生对诗歌有些什么心得呢?”这话一出,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项少龙处。郭纵则暗叫不妙,难道乖女儿竟对这粗人有了情意?赵致想起了项少龙难以入目的书法,心中暗叹。
纪嫣然和赵雅均精神一振,热切期待这人说出另一番有见地的话来。自古流传下来的诗歌,经孔子和他的信徒陆续修改,共有三百余篇。这些诗歌在这时代有着无比实用的价值,特别在权贵间,更成了生活的一部份,交际时若不能引诗作装饰,便会给人鄙视。甚至有纯以诗文命乐工歌诵作为欢迎词,名之为“赋诗”,回敬的诗歌就叫“答赋”。所以诗篇生疏者很易当场出丑,所谓“不学诗,无以言。”
项少龙尚算幸运,不过他的运气显然到此为止,终于正面遇上这无法解决的问题。诗篇不单是装饰的门面工夫和表达修养内涵的工具,时人还有“论诗”的风气,例如诗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兮。”大意说一个美女,可以施脂抹粉。子贡于是问道于孔子,其后他答:“绘画要在素白的质地上。”因而得到了孔子的称赞,说他有谈诗的资格。所以论诗乃宴席间的常事,郭秀儿并非故意为难这使她大生兴趣的男人。
项少龙差点要叫救命,表面从容道:“董某终是老粗一名,怎有资格说什么心得?”郭秀儿想不到这与众不同的人物给了一个这么令她失望的答案,垂下俏脸,不再说话。纪嫣然亦露出错愕神色。对她来说,项少龙公开追求她实是个非常有趣的游戏,亦可使她进一步了解爱郎的本领,那知他才露锋芒,又退缩了回去。使她欣赏不到他以豪放不羁的风格表达出来的才情。怎知项少龙在这方面比草包还要不如。
姬重脸上露出鄙夷之色,更肯定那寓言是项少龙由别人处偷来私用的。郭开﹑韩闯等均露出讶色,董匡的父祖辈终是当官的人,这董匡怎会对诗歌毫不认识呢?赵穆则猜他不想在这情况下露一手,哈哈一笑向赵雅道:“不知李先生和夫人今天讨论的是什么题目呢?”李园见项少龙着窘,心中大喜,答道:“在下和夫人谈到诗和乐的关系,所谓‘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在下又把所作的乐章,奏给夫人指教,幸得夫人没有见笑。”
一般贵族大臣的交往,都离不开诗和乐,李园亦借此向纪嫣然表明他和赵雅没有涉及其他。一直没有说话的赵致出言道:“董先生似乎把礼乐诗书都不放在眼内哩!”项少龙差点想把她捏死,她自是暗讽他昨晚对她无礼,同是妒忌纪嫣然对他的示好,有意无意地加以阴损。李园一听大乐,笑道:“董先生自少便与马为伍,以马为乐,对其他事自然不放在心上了。”
姬重一向自重身分,迫不得已才要和一个养马的粗人同席,心中早不喜。不过他为人深沉,不会露出心中的想法。这时乘机巴结李园道:“董先生养马天下闻名,李先生诗乐精湛,都是各有所长。”项少龙本己不想多事,闻言无名火起,道:“请恕我这粗人不懂,七国之中,若论讲学的风气,礼乐的被看重,秦人实瞠乎其后,为何独能成我们六国最大的威胁呢?”此语一出,众人先是色变,接着却言以对。因为这是个不容争辩的事实。
项少龙泠然道:“有人或者看不起我这种养马的人,对董某不懂诗书感到鄙夷,不过董某却可藉畜牧使得国富家强,抵抗外敌。秦人的强大,就因以军功为首,其他一切都摆在一旁。”众人都知他动了气,默默听着。
项少龙续道:“作为生活的一部分,诗书礼乐自有其陶冶性情,美化一切的积极作用。但在现今这情况下,更重要的是富国强兵,衣食足始知荣辱,但若连国家都难保,还谈什么诗书礼乐。想当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厉志奋发,最后才得报大仇。本人来邯鄂后,发觉人人皆醉心于吃喝玩乐,如此风气,纵盛偈礼乐,亦终有日会成亡国之奴。”最难受的是赵致,给他这么当面痛斥,黯然垂下俏脸。
李园﹑韩闯的表情都不自然起来,他们确是纵情声色,置对付强秦的大事于不顾。赵穆想起“他”出身荒野山区,所以并不为怪,还暗忖将来若自己当上了赵国之主,定要重用这只求实际的人。其他三女的感受却非那么直接,在这男性为尊的世界里,扞卫国土自是男儿的责任,反觉得众人皆醉,唯此君独醒,觉得他与众不同。
姬重泠笑一声道:“鹿死谁手,未至最后,谁人可知?”项少龙对这东周君派来的人已感到极度憎厌,双目寒芒一闪,盯着他道:“人说凡人只想今天的事,愚人则尽记着昨天的事,只有智者才胸怀广阔,想着明天、以至一年或十年后可能发生的事,从而为今天定计。若要等到分出胜负,错恨难返时才去看那结果,不若回家搂着自己的女人多睡几觉好了。”
姬重变色怒道:“董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谁不为将来而筹谋,独有先生是智者吗?”赵雅欲出言缓和气氛,给项少龙伸手阻止,从容一笑道:“姬先生言重了,本人只是以事论事,先生千万不要以为本人是出言针对,我这人直肠直肚,现在亦是和各位祸福与共,希望能献出力量,保国卫民。可是看看我得到的是什么待遇,见微知着,鹿死谁手,已可预期。这不是争论的时候,而是要各弃成见,知己知彼,我们才能与秦人一较短长。”
郭开和乐乘对望一眼,始明白他满腹怨气的原因,是怪赵王因李园而泠落了他。赵霸喝了一声“好!”转向姬重道:“董马痴快人快语,听得赵某非常痛快。姬先生不要怪他,他这番话骂尽了座上诸人,包括本人在内。不过却骂得发人深省。”
李园那会服气,泠笑道:“既是如此,董先生可索性不来出席这纵情逸乐的宴会,为何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呢?”项少龙微笑道:“李先生误会了,宴会乃社交的正常活动,秦人亦不曾禁绝宴会。本人只是藉题发挥,指出有些人放开最重要的大事不去理,却只懂玩物丧志,甚或为私欲专做些损人利己的事而已。”
两眼一瞪,举手拉着襟头,一把扯下,露出包扎着的肩膊,若无其事道:“李先生可否告诉本人,这剑伤是谁人干的好事?”纪嫣然与赵雅同时“啊”一声叫了起来,望往李园。李园猝不及防顿时愣住,出不了声。众人这才明白两人间怨隙之深竟到了要动刀抡剑的阶段。
项少龙又拉好衣襟,微笑道:“李先生当然不会知道是谁干的,本人也不将这些偷袭的卑鄙之辈放在心上,只不过想以事实证明给各位看,董某非是无的放矢。”项少龙这一番说话,是要建立他率直豪放的形象,同时亦在打击李园,教这人再不敢对他动手,否则要想洗脱,亦是头痛的事。李园的脸色变得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赵穆道:“董先生可把受袭的事详细告诉乐将军,他定可还你一个公道。”项少龙哑然失笑道:“些微之事,何足挂齿,来,让我敬姬先生和李先生一杯,谢他们肯垂听我这老粗的唠苏。”众人举起杯来,姬李两人无奈下亦惟有举杯饮了。
众人才放下杯子,赵致向项少龙敬酒道:“小女子无知,惹得董先生这么生气,就借这杯酒道歉。”赵致一向以脾气硬着名,如此低声下气,熟悉她的人都是第一次见到。项少龙饮罢笑道:“是我不好才对,那关致姑娘的事。”
纪嫣然目闪异采,向他敬酒道:“董先生说话不但出人意表,还启人深思,将来定非池中之物。”接着杯来酒往,气氛复常,至少表面如此。李园今晚频频失利,给项少龙占尽上风,连忙极力向另一边的纪嫣然说话,图争取好感。可惜纪嫣然知他竟卑鄙得派人偷袭项少龙,恨不得把他杀了,只是礼貌上泠淡地应付着他。
坐在项少龙旁的韩闯在几下暗拍了他两下,表示赞赏。赵穆则向他打了个眼色,表示对他的表现满意。郭开则露出深思的神色,显是因项少龙并不为他想像般简单,对他重新评估。赵雅心中气愤不已。她也想不到李园竟要派人去杀项少龙,早知他是这般卑鄙之人。她连大门都不会让他进来。
蓦地见到项少龙长身而起,赵雅往他望去。项少龙潇洒施礼道:“多谢夫人这与别不同的彩灯夜宴,不过董某人惯了早睡,故不得不先行告退。”众人都出言挽留,姬重和李园当然是例外的两个。项少龙再度施礼,退出座位外。
赵霸站了起来,道:“明天的论剑会,董兄记得准时来。”项少龙望往以热烈眼神看着他的纪嫣然道:“在论剑会上会见到小姐的芳驾吗?”
纪嫣然柔声答道:“既有董先生出席,嫣然怎能不奉陪。”此语一出,立时气坏了李园,其他男人无不现出艳羡之色。项少龙再向众人逐一告辞,轮到郭秀儿时,这娇娇女嚷道:“明天秀儿都要去一开眼界。”听得项少龙和郭纵同时眉头大皱。对赵致他却是故意不去碰她的眼神,匆匆一礼后,转身朝大门走去。
衣袂环佩声直追而来,赵雅赶到他旁道:“让赵雅送先生一程吧!”项少龙大方道:“夫人客气了!”
赵雅伴着他在通往主宅的长廊走着,身边没有下人在旁。赵雅忽然轻扯他衣袖,停下步来。项少龙讶然止步,低头往她望去。赵雅猛然狠很地抱住项少龙,送上朱唇痛吻着,全身贴紧项少龙的身躯扭动不已,弄得像项少龙一时不知所措。良久,赵雅才意犹未尽地分开,幽幽地道:“雅儿羡慕死纪才女了!何时项郎才能这般把雅儿弄上手呢?”
项少龙抓起她因思念自己而日渐瘦削的下巴,怜惜地道:“慢慢来,现在韩闯跟李园这般接近你,恐怕不只是贪图你的美色,我如果同时把你们都追到手,反而会惹更多麻烦。你可以告诉赵大,晚上我会来找你。”赵雅听了这才转忧为喜,送她出夫人府。
项少龙走出夫人府,夜风迎面吹来,精神为之一振。刚才他是真的动了气,这些六国的蠢人,终日只懂明争暗斗,茫不知大祸将至。却也是心情矛盾,他现在虽成了六国的敌人,可是仍对邯鄂有着一定的感情,使他为这古城未来的命运而担忧。接着想到了自己的问题,原本看来很轻易的事,已变得复杂无比。在现今的形势下,想生擒赵穆后再把他运回咸阳,只属天方夜谭而已。若还杀死乐乘这手握邯郸军权的大将,那就更是难比登天。来时的坚强信心,不由动摇起来。
在邯郸多留一天,会多增一天的危险。最大的问题自然因其他五国的大臣名将均集中到这里来,使邯郸的保安和警戒心以倍数升级,擒赵穆不是难事,但要把他运走却是困难重重。想到这里,不由重重叹了一口气。
蹄声自后方由远而近,由快转缓。项少龙早猜到是谁追来,头也不回道:“致姑娘你好!”赵致清脆的声音应道:“你怎知是人家跟来?”
项少龙侧头望往马上英姿凛凛的赵致,微笑道:“若非是赵致,谁敢单剑匹马来寻董某人晦气。”赵致本俯头盯着他,闻言忿然把俏脸仰起,翘首望往邯郸城长街上的星空,娇哼道:“猜错了!赵致没有闲情和你这种人计较。”
项少龙知她的芳心早向他投了一半降,只是脸子放不下来,不过现在他的心只容得下纪嫣然与赵雅,况且赵致又是荆俊的心上人,他怎么都不可横刀夺人所爱,他实在没法对自己兄弟做出这种事来。日后他和荆俊间又是多么难堪呢?他昨晚那样迫她走,其实心底绝不好受。这一刻的赵致,特别迷人。哈哈一笑道:“那为何又有闲情陪董某人夜游邯郸呢?”
此时一队城兵在寂静无人的长街驰来,提醒他们延绵了数百年仍未有休止希望的战争,时刻仍会发生。那些巡兵见到赵致,都恭敬地见礼。赵致策马与项少龙并排而进,漫不经意道:“你不觉得今晚开罪了所有人吗?”项少龙哂道:“那又有什么相干,你们的孟轲不是说过‘虽千万人而吾往矣吗?’”
赵致讶然望下来道:“为何孟轲是我们的呢?”项少龙差点要刮自己两巴掌,直到这刻仍把自己当作外来人,尴尬地道:“那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说溜了口吧!”
赵致惊疑不定的瞪着他,好一会后才低呼道:“上我的马来!”项少龙一呆道:“到那里去?”
赵致泠泠道:“怕了吗?”项少龙失声道:“如此共挤一骑,怕的应是致姑娘才对。”
赵致恶兮兮道:“又不见得那晚你会这般为人设想?你是否没男人气概,快给本小姐滚上来!”项少龙知她在讽刺那晚自己跳上她马背向她轻薄的事,摇头苦笑道:“你的小嘴真厉害,不过你既有前车之监,当知董某人非是坐怀不乱的君子,这样温香软玉,我那对手定会不听-指挥,会在致姑娘动人的肉体上享受一番呢!”
赵致紧绷着俏脸,修长的美目狠狠盯着他道:“管得你要做什么,快滚上马背来!”项少龙叫了声“我的天啊!”一个女人若明知你对她会肆意轻薄,仍坚持予你机会,尽管外貌凶神恶煞,还不是芳心暗许。这确是诱人至极,亦使他头痛得要命。
现在是势成骑虎,进退两难,叹了口气道:“这么夜了!有事明天才说好吗?老子要回家睡觉!”赵致气得俏脸煞白,一抽马缰,拦在路前,一手叉腰,大发娇嗔道:“想不到你这人如此婆妈,你若不上来,我便整晚缠着你,教你没有一觉好睡!”
女人发起蛮来,最是不可理喻,项少龙停下步来,叹道:“姑娘不是心有所属吗?如此便宜鄙人,怕是有点……嘿!有点什么那个吧!”赵致闻言娇躯一震,俏脸忽明忽暗,好一会后咬牙道:“本姑娘并非属于任何人的,董匡!你究竟上不上马来?”
项少龙心中叫苦,看来赵致已把她的芳心,由“那个项少龙”转移到“他这个项少龙”来,今次真是弄巧反拙,摊手摆出个无可奈何的姿势,把心一横,嘿然道:“这是你自己讨来的!”话尚未完,已飞身上马,来到她香背后。赵致一声轻呼,长腿轻夹马腹,骏骥放蹄奔去。
项少龙两手探前,紧箍在她没有半分多余脂肪的小腹处,身体同时贴上她的粉背隆肾,那种刺激的感觉,令项少龙立即欲火狂升。赵致却像半点感觉都欠奉,仍是脸容冰泠,全神策驰,在寂静的古城大道左穿右插,往某一不知名的目的地前进。项少龙俯头过去,先在她的粉颈大力嗅了几下,然后贴上她的脸蛋,道:“姑娘的身体真香!”
赵致神情木然,却没有任何不满或拒绝的表示,当然也没有赞成或鼓励的意思,紧抿着小嘴,像打定了主意不说话。项少龙放肆地用嘴巴揩着她嫩滑的脸蛋,狠狠道:“你再不说话,董某人便要侵犯你了。”赵致泠泠道:“你不是正在这样做吗?”
正是佛都有火,项少龙心头“火”起,一手摩挲着她小腹,另一手往上移师,在她高耸的双峰下作威吓性的逐步进侵。她的肌肉岂满而有弹性,令他爱不释手,觉得非常享受。赵致的俏脸开始转红,娇躯微颤,却仍紧咬银牙,不提出任何抗议。
项少龙虽是欲火大盛,可是荆俊的影子始终鬼魂般拦在两人之间,颓然叹了一口气,放弃了侵占她酥胸的壮举,回到她小腹处,还离开她的脸蛋,坐直身体。竹林在望,原来赵致是带他回家。赵致默然策骑,见了竹林时,勒马停定,凝望前方家中隐隐透出的昏暗灯火,嘲弄道:“原来董先生这么正人君子呢?”项少龙为之气结,用力一箍,赵致轻呼一声,倒入他怀里去。
在竹林的黑暗里,大家都看不到对方,但气息相闻,肉体贴触的感觉刺激性反因这“暗室”般的情况而加倍剧增。赵致柔软无力地把后颈枕在他的宽肩上,紧张得小嘴不住急促喘气,项少龙只要俯头下移,定可享受到她香唇的滋味,而且可肯定她不会有任何反抗的行动。这想法诱人至极,项少龙的理智正徘徊在崩溃的危险边沿,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是那项少龙的小情人吗?这样和董某……嘿……”
赵致仍是以那泠冰冰的语调道:“我又不爱上了你,有什么关系?”项少龙失声道:“致姑娘好像不知自己正倒在本人怀抱里,竟可说出这样的话来。”
赵致针锋相对道:“我不够你力大,是你硬要抱人,叫人家有什么法子?”项少龙嘿然道:“那为何又要在这里停马呢?我可没有迫姑娘这么做吧!”
赵致刁蛮到底,若无其事道:“本小姐爱停就停,欢喜干什么就干什么,与你无关。”项少龙差点给气得掉下马去,伸出一手,移前摸上她浑圆的大腿,啧啧赞道:“致姑娘的玉腿又结实又充满弹力。”
赵致一言不发,由他轻薄。项少龙猛一咬牙,暗忖横竖开了头,不若继续做下去,他本是风流惯的人,美色当前,怎还有那坐怀不乱的定力,正要兵分两路,上下进侵时,狗吠声在前方响起,还有轻巧的足音。项少龙忙把抚着她酥胸玉腿的手收回来,赵致低呼一声,坐直娇躯,驱马出来。两人都没有说话,但那种销魂蚀骨的感觉,却强烈得可把任何男女的身心溶掉。
第十一章、难以消受
在赵致那间雅致的小筑里,项少龙轻松自在地挨在卧几上,善柔和赵致两姊妹则坐在他对面。前者狠狠看着他,后者则仍神情寒若冰雪,垂着头不知芳心所想何事。善柔硬梆梆的道:“我要妹子请你来,是希望能和阁下合作,对付田单!”项少龙早知会遇上这个问题,抱头道:“你们既是想在邯郸刺杀他,休想老子会陪你们做这蠢事,就算得了手都逃不出去。”
善柔玉脸一寒道:“你才是蠢人,我们已打听清楚,田单今天黄昏时已抵达城外,只是尚未进城。护送他来的是齐国名将旦楚,兵员达万人之众。所以唯一杀他的机会,就是趁他轻车简从来到城内的时刻,这大奸贼身边的几个人,特别是那叫刘中夏和刘中石的两兄弟,不但身手高明,且力能生裂狮虎,你看!”伸手拉下衣襟,露出大半截丰满哲白的胸肌,只是上面有道令人触目惊心的剑痕。
项少龙想不到她如此大胆,眼光放长时间徘徊在她饱满的酥胸上,点头道:“你能活着算走运的了。”善柔拉回衣襟,双目烁光闪闪道:“田单不是你的大仇人吗?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田单的事了,我曾在他府中当过婢仆,这样说你明白与我们合作的好处吧!”
项少龙不想再和她们纠缠不清,叹道:“其实我和田单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那晚不想伤害你们两姊妹,才顺着你们口气这么说。”善柔和赵致同时愕然。善柔眼中寒芒亮起,项少龙心叫不妙时,她已迅速由怀里拔出匕首,雌老虎般往他扑来,匕首朝他胸膛插下。项少龙的徒手搏击何等厉害,一个假身,不但抓着了她握着凶器的手腕,还把她带得滚往卧几另一边的蓆上,虎躯将她压个结实。
善柔不住挣扎,还想用嘴来咬他。项少龙把头仰起,把她两手按实,大腿则缠紧她那对美腿,同时警戒地望住赵致,见她一面茫然,呆看着乃姊在他项少龙的身体下叫骂反抗。项少龙放下心来,享受着身下因肉体激烈磨擦而意外得来的艳福,但也不知如何收拾这残局。
善柔虽比一般女子力气大得多,可是怎及得项少龙这劲量级的壮男,再挣扎了一会后,软了下来,只是胸脯不住高低起伏,两眼狠狠盯着项少龙,另是一番诱人神态。赵致仍坐在原位,没有行动,也没有作声。项少龙俯头看着这巴辣的美女,笑道:“我的出发点是善意的,为何小姐如此待我?”善柔骂道:“骗子!”
项少龙明白过来,原来她是因被骗而暴怒得想杀他,当然亦因为没有了他协助而引来的失望,由此可见她很看得起自己。他清楚听到她的心跳声,感觉着她充满活力的血肉在体下脉动着,嗅着她娇躯发出的幽香。摇头苦笑道:“还不肯放开匕首吗?”善柔狠狠与他对视顷刻后,嘴角不屑地牵了牵,松手放开了利器。
拉紧的气氛松弛下来,项少龙立即感到肉体紧贴的强烈滋味,他刚才早被赵致点燃了欲火,这下那忍得住,立时显出男性阳刚的原始反应。善柔本是瞪着他的,忽地俏脸一红,星眸半闭,自是毫无保留地感受到他男性的压迫。项少龙大感尴尬,低声道:“只要你答应不再攻击我,便立即放开你。”善柔勉强嗯了一声,那种玉女思春的情态,出现在这坚强狠辣的美女脸上,份外引人遐想。
项少龙先把她的匕首拨往墙角,才缓缓蹲了起来,移到一边墙壁处,靠在那里。善柔仍平蓆席上,像失去了起来的能力。衣裳下摆敞了开来,露出雪白修长的美腿。项少龙往赵致望去,这动人的妹妹别转俏脸,不去看他。善柔猫儿般敏捷的跳了起来,看也不看项少龙,从牙缝里泄出一个字:“滚!”项少龙不以为忤,笑道:“柔姑娘若赶走鄙人,定要抱憾终生。”
善柔来到乃妹身旁坐下,杏目圆瞪道:“你算什么东西,见到你这骗子就令人生厌。”项少龙叹了一口气道:“两位姑娘爱你们惨遭不幸的父母吗?”
善柔怒道:“这岂非多此一问吗?”她虽不客气,但终肯回答问题,所以她要项少龙滚只是气话而已。项少龙尽量平心静气道:“可以报仇而不去报仇,可以说是不孝。但明知报仇只是去送死,使父母在天之灵惋惜悲痛,也是另一种的不孝。在这种情况下,虽说忍辱偷生,但却是克制自己,报答父母的另一种形式。”
善柔微感愕然,低声道:“不用你来教训我们,回去享受你的富贵荣华吧!”项少龙心头微震,知道此女实在对自己颇有情意,所以才会因被骗而勃然大怒,这刻语气间又充满怨怼之意。赵致往他望来,泠泠道:“现在一切都弄清楚了,我们两姊妹再和你没有什么相干,董先生请回家睡你的大觉吧!我们就算死了,都不关你的事。”
她的语调与乃姊如出一辙,项少龙心生怜意,柔声道:“你们不想再见善兰吗?”女同时娇躯剧震,难以置信地朝他瞪着。善柔尖叫道:“你说什么?”
项少龙长身而起,来到这对美丽姊妹花前单膝跪下,俯头看着两张清丽的俏脸,诚恳地道:“请信任我吧!善兰现正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还有了好归宿,等着你们去会她。”赵致玉容解寒,颤声道:“不是又在骗我们吧!她怎会还未遭劫呢?”项少龙又以董匡的名字发了毒誓。
两女对望一眼,然后紧拥在一起,又是凄然,又是欢欣雀跃。待两女平复了点后,项少龙道:“董某绝不会把富贵荣华看作是什么一回事,至于田单的事,因为我本身与他没有仇怨,很难处心积虑去杀死他,而且亦属不智的行为。在现今的情势下,有命杀人都没命逃走,而且成功的机会这么小,何不先好好活着,再想办法对付他呢?”
善柔别转俏脸,望往窗外,虽看似听不入耳,但以她的性格来说,肯不恶言相向,已是有点心动了。赵致哀求般道:“兰姊现在那里?你怎会遇到她的。她……她是否入了你的家门?”项少龙微笑道:“致姑娘想鄙人再骗你们吗?”
赵致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嗔道:“我也很想插你两刀!”项少龙嬉皮笑脸道:“不若打我两拳吧!”
善柔回过头来,控制着情绪道:“你怎样才肯助我们刺杀田单?”项少龙大感头痛,刚才那番话就像白说了似的,一拍额头道:“天啊!原来董某的话你完全听不入耳。”
赵致咬牙道:“假设我们姊妹同时献身给你,你肯改变主意吗?”善柔娇躯轻颤,却没有作声,咬着下唇垂下俏脸,首次露出娇羞的罕有神态。
项少龙看看善柔,望望赵致,心中叫苦,惨在他若严词拒绝,定会伤透她们的自尊。叹了一口气道:“唉!我真的给你们不惜牺牲的诚意打动了,不过却不想乘人之危,在这时刻得到两位小姐娇贵的身体,这样吧!先看看情形,再从长计议吧!是了,为何见不到你们那位正叔呢?”善柔见他回心转意,容色大见缓和,这董匡身份特别,人又精明,身手厉害,下面又有大批手下,若有他帮手,何愁不能成事。
赵致道:“他的身体不大好,所以除了打探消息外,我们什么事都不想让他劳心。”项少龙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道:“夜了!我也要回去睡觉了。”两女陪着他站起来。忽地三人都为各人间那暧昧难明的关系感到手足无措。
项少龙暗忖还是早溜为妙,道:“不必送了!”往门口走去。两女打个眼色,由赵致陪他走出大门外,道:“用人家的马儿好吗?”
项少龙记起她浑圆结实的大腿,充满了弹跳力的酥胸,差点要搂着她亲热一番,保证她不会拒绝,但却是无心再闯情关,再加上了荆俊的因素,强压下这股强烈的冲动,道:“不用了,横竖不太远。”往竹林走去,见赵致仍跟在身旁,奇道:“致姑娘请回吧!不用送了。”
赵致一言不发,到进入竹林的暗黑里时,才低声道:“你可以不回去的。”项少龙的心“霍霍”跃动起来,赵致这么说,等若明示要向他献出宝贵的贞操,对她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是多么难出口的说话。不过他却是无福消受,虽然是想得要命。叹了一口气,硬着心肠道:“姑娘不须这么做的,假若你真是倾心董某,我会是求之不得,可是姑娘既已心有所属,又不是真的爱上我这不知书礼的粗人,何苦这般作贱自己呢?我帮你们绝不是为了什么报酬哩!”
赵致猛地握拳重重在他背脊擂了两拳,大嗔道:“人家恨死你了!”话完掉头便走。项少龙苦笑摇头,发了一会怔后,收拾情怀,回家去也。想到明天的论剑大会,又振奋起来。前路仍是茫不可测,但他却有信心去解决一切。他虽知道这时代一些人的命运,但对自己的将来,则是一无所知。无论如何,这古战国的大时代里,生命实比二十一世纪的他所能经验的多姿多采得多了。今晚被赵致跟善柔连番挑起的欲火,想起久候自己的赵雅,血脉贲张,忍不住扭转马头往夫人府去。
项少龙到了距夫人府一里外处下马,观察半晌,确定无人后疾步奔至夫人府后门。轻敲三声暗号后,赵大开门出来,见到项少龙喜不自胜,悄声道:“夫人整晚都在等项爷哩。”
项少龙心中涌起阵阵爱意,在赵大引导下摸至赵雅卧室,悄悄推门进入。一阵香风扑至怀中,正是热情如火的赵雅。
赵雅狠狠搂住项少龙壮硕的身躯,犹如发情的母豹般把项少龙身上衣衫近乎撕扯地扒开脱掉,接着迅速褪下全身衣衫,拔下发钗头饰,如瀑秀发滑落在娇艳丰满,成熟诱人的胴体上。项少龙两手一搂赵雅滑如凝脂的丰臀,将她整个抱起坐在桌上,赵雅已迫不及待地两腿缠住项少龙腰际,以浓密茂盛的阴阜抵住龙茎不断摩娑,霎时天雷勾动地火,龙茎一发不可收拾昂首猛涨,挺动不休。赵雅苦忍等待经年,如今总算如愿以偿,一刻都无法等待地呻吟着:“快呀…少龙…快……雅儿需要你!”
项少龙心动不已,将赵雅香臀抱起,腰身一沉,龙茎立时破体而入,“噗”的一声淫水溢溅,顶入蜜道最深处,赵雅同时狂叫出声,不管天高地低的全身扭动起来,膣道与花心同时紧缩猛吸,龙茎立时像拧转的毛巾般差点榨挤爆喷,吓得项少龙连忙收摄心神,吸气下沉丹田,勉强压抑住濒临崩溃的快感,龙茎缓缓抽出,但赵雅膣道紧夹不放,竟有被拉扯之感,但龙头边缘顺势刮磨阴道内壁,也令赵雅快感不断,忍不着淫水漫流,龙茎趁机脱缰而出,急送猛抽,此时赵雅已放松蜜穴内壁,玉腿大开,全心迎合项少龙的冲击,同时放声浪喊:“啊…啊……少龙……快…快……啊…雅儿…等…等好…久……啊…啊……顶…顶到…喔……啊”
项少龙也久未尝到与赵雅这天生尤物的激情放荡,掌握主动后即抛开所有,尽情让体内欲火奔腾猛爆,两手扣住赵雅柔软蛇腰,龙茎狂烈猛送,次次深顶入穴,下下尽没至根,赵雅身下的檀木桌也支撑不住,和着赵雅的狂浪淫叫,发出阵阵吱呀声响,似乎随时会被他们拆分解体。
赵雅被项少龙一番狂暴抽送,只觉全身麻软如泥,完全无法抵抗,项少龙意犹未尽,将赵雅翻过身来趴伏在桌上,粉臀高高翘起,龙茎在烛灯下闪着点点淫光,项少龙两手撑开白皙圆润的臀瓣,龙茎顺着充盈爱液的股缝,瞬间猛顶入后庭肛菊,只听赵雅一声嘶喊,竟是充溢着满足畅快。项少龙精神为之ㄧ振,龙茎加劲深入,终于全根尽入,只觉犹如当年在戈壁沙漠特训时遇到的沙洞一般,有股力量拉扯,无法脱离,但截然不同的是,自龙茎不断袭上强烈的快感,两人腰臀禁不住开始抽送迎合,赵雅更是淫声不绝,浪叫不已。
项少龙抽送不知多久,一下抽出过猛,龙茎脱庭而出,只见赵雅紧窄后庭已被适才连番抽插,撑开如樱桃小口。赵雅只觉体内一空,连忙丰臀后挺欲迎,龙茎却直入蜜穴,赵雅此时已是神魂颠倒,但求龙茎尽快入体,那管前穴后庭,连忙玉臀翻飞,纤腰浪转,项少龙更是狂龙出海,猛虎入洞,上下轮番出击,两手更是抓紧赵雅一对豪乳,揉捏挤压,弄得赵雅喊到声嘶力竭,只能发出阵阵咿哦低吟。
项少龙此时体内积蓄静电已近爆满,此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深吸口气,再一下猛顶入赵雅浪液泛满的蜜穴中,静电随着吐气自龙茎及掌心狂溢而出,瞬间席卷赵雅阴穴花心及双乳,赵雅只觉如被暴风卷入中心,闪电雷击交加不绝,全身抽搐麻痹,快感乱窜,偏又神智清明,较之以往与项少龙的颠峰状态更为极致。
此时的赵雅已无任何力气可以对抗项少龙这超越凡人的狂风暴雨,只能如海啸中的一纸扁舟,任君翻腾,却又畅快舒服,恍如仙境。此时赵雅已是阴精狂泄,高潮猛爆,项少龙也觉背脊酥麻,电流乱窜,大喊一声,猛插入赵雅后庭,精液带着电流喷射狂洒,电流直冲赵雅脊椎末端中枢,瞬间达致超乎绝伦的神经快感,赵雅只觉全身由内炸裂成碎片,却又每一片神智清楚,全身无法自主地不断抖颤抽搐,偏偏连动一支小指也无能为力。项少龙也是精疲力竭,两手握着赵雅双乳,瘫软在赵雅身上,龙茎仍硬挺地插在后庭内跳动,两人就这样趴伏在桌上良久,项少龙才强自振作地把烂泥般的赵雅抱到床上,俩人倒在床上裸裎睡去。
[卷七终]